食堂刷卡機怎么查卡機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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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堂打工的日子
第一章食堂概況
2015年秋天,四十五歲的我離開了家,來到大豐縣新豐高中部食堂打工。自從結婚以后,我和其他的農村女人一樣種地,干家務,養育孩子。每天面對能干強勢的妯娌們以及精明算計的婆婆,我無力招架,也無心周旋。我只想離開這熟悉的環境熟悉的面孔,出去透透氣,何況女兒已經離開我上高中了,這邊再也沒有什么值得我牽掛的了,十幾年日復一日的生活讓我厭煩,我終于明白我是個沒有耐力的女人。女兒上高一的時候,在女兒同學的媽媽的介紹下曾經去大豐高中部食堂打工,因為不適應,只干了一個學期就離開了那兒。這一次再次走出家門,前路未卜,我也是忐忑不安。
新豐高中位于鹽城市大豐縣北站蘇港路上,向東走過兩個紅綠燈。它的北邊是翰林華府,東南邊是海棠花園,聽聽這些富有詩意的名字,你一定也會心馳神往吧!
后來,從其他同事那兒得知,就是這一年秋學期,新豐食堂在縣教育局的批準下改制了。以往,食堂實行租賃制,學校把食堂租給個體老板,學校跟承包老板拿租金,其他一律不問。改制以后情況就不同了,學校繼續把食堂租給個體老板,學校不拿租金,但是學校參與食堂管理,學校有采購權。個體老板有且只有用工權,學校每學期付給承包老板110萬元勞務費。改制以前,個體老板有兩個權利:采購權和用工權,改制以后 ,采購權屬于學校,用工權屬于承包老板。這兩個權利在一個人手里的時候,意味著利益最大化。當兩權分開,蛋糕被分割,利潤相對變小,在這些利害關系中,處于最低端最弱勢的人群無疑成了砧板上的剁肉。
學校在食堂二樓西加了一間辦公室,從教師隊伍中調來了五位老師,主任一位(在一樓辦公,姓顧);事務長一位(姓顧);采購員兩位;會計一位。
承包老板兩人:顧一娟和司達興,顧老板平時不在食堂,她的哥哥顧慧兵幫她照應食堂,工人們都叫他顧主任,顧主任六十二歲,個子不高,不胖不瘦,精力充沛,精神飽滿,管理食堂二十多年了。司老板五十多歲,身體強壯彪悍,只不過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但是他管理食堂有十多年了。
我先來介紹食堂的內部結構,它位于學校操場的北邊,食堂一共三層帶一個頂樓,一樓是老師的食堂兼一個大超市,后來這個超市改成了職工宿舍;二樓和三樓是學生食堂,位于食堂正中央寬約6米的兩層樓梯把二樓分成二樓東和二樓西;三樓只開三樓西。學生從大樓梯到二樓從東門進去是東餐廳,東餐廳向北依次是售菜間、廚房、廚房后面是粗加工以及清洗間。從西門進去是西餐廳,西餐廳向北依次是售菜間、蒸飯間、早點間、走廊、走廊后面是學校管理人員的辦公室。三樓就只開西餐廳和售菜間,三樓的飯菜是工人乘電梯從二樓運上來。
我每天在這里干活,所以閉著眼睛也能摸到每個角落。不僅僅如此,這里的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我的腳步,每一層樓梯的扶欄有我們雙手用毛巾擦洗的痕跡,每一層臺階被我們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用地刷和洗潔精精心擦洗后,已經變得暗淡無光蒼老得像世紀老人。每一扇窗戶的每一塊玻璃都曾經被我們日復一日的細心的撫摸過。我們每天提供學生的一日三餐,星期天上午打掃這里的肉眼所見的一切物體——地面、桌面、凳子、窗臺、柱子的每一片瓷磚、水池、墻面的每一片瓷磚,我的記憶里這些場地的畫面是如此的清晰豐富,也許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我的記憶才會煙消云散,假如有機會讓現在的我再次光顧這個地方,我會有什么感想呢?我的記憶里,為什么對這里念念不忘呢,誰知道呢!
我再來詳細講解工人的分布,工人的情況是這樣的,一樓大廚一人(男性),女工三人(頗有姿色);二樓大廚兩人(男)、焯水一人(男)、洗菜一人(男)、蒸飯一人(男)、早點兩人(二樓這七人為男性);女工被分成三組,每組五人,其中一人任命為小組長,打掃餐廳三人(女)、油炸一人(女)、在蒸飯間洗飯盤一人(女)、大組長一人(女),二樓一共二十八位工人負責兩千學生的一日三餐,每月跟著學生放月假兩天,有時候高三補課,這兩天月假還要輪著休息。女工每月1800元,男工工種不同,工資不同,洗菜2200元,焯水2500元,蒸飯2600元,大廚3200元。另外要交代清楚的是小組長每月2000元,大組長每月2200元。
我聽同事說,2015年以前的老板用工人數達到45位,現在為了利益最大化老板只雇傭了32位工人。新豐中學的學生人數大約2400名,(每個年級按計劃招生800名,一共三個年級),教師人數大約一百多位。我不厭其煩的交代這些讓人無聊的數字,是想告訴人們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沒有這些數字的對比,就不會像我那樣對這段打工生活刻骨銘心,沒有這些無聊的數字,就不會知道這段生活背后的辛酸和來由。工作量沒有變,工作時間沒有變,工作人數變少了,學過小學數學的人都知道這個數學題怎么解。我們的高中老師當然知道答案,我們的個體老板也知道。
大千世界,你為利來我為利往,轟轟烈烈從未停歇,聽海棠花園,鳥語花香,看翰林華府,也食人間煙火。所以一切皆有因果,小到一個人的命運,大到一個社會的發展,一切都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掌控著,當然這是我后來慢慢領悟的結果。
新豐食堂是新建的,與豐中食堂明顯的不同是廚房里有排風扇,油煙可以通過排風管道排出去,所以工人的衣服上沒有油壞掉的味道。食堂處處是窗戶,外面有紗窗,無論你站在哪一個角度,都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我沒有那種氣悶的感覺,相信自己能堅持干下來。
豐中是大豐縣城最好的高中部,全縣最優秀的學生在這里讀書,所以大部分工人(學生家長比較多)素質很高,不會尋找事端,挑起風波。孩子高三畢業繼續留在那里的很多。我在豐中食堂只做了一個學期就辭職不干了,那里的食堂為了防止老鼠進來,整個食堂就是一個被封閉了的風箱,我整日頭昏腦脹,頭重腳輕。問問別的女工,人家卻沒有這種感覺,也許是我在油炸上的緣故,也許我天生體質瘦弱。看到新的環境我暗中叮囑自己,萬事小心謹慎,多做事少說話,一定要干下去。
第二章“大組長”不幸死于襁褓中。
我是開學一個月后去的,在這一個月里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大事情,居然讓大組長這個職務夭折了。開學一星期后,大組長辭職回家了,從此以后食堂里就再也沒有“大組長”這一說辭。
大組長名叫孫紅,跟司老板娘是麻將將友,她后來來食堂找司老板娘玩,我見過,四十開外,五官精致靈巧,能言善道,是那種處事八面玲瓏人見人愛的女子,也是富貴人家的太太,但是就是這樣的一等一的女子居然被食堂里的打工阿姨拉下馬,由此可見,不要小瞧任何一個小角色的威力。
那天是星期天中午,學生吃完了中飯,工人們收盤洗盤的時候,大組長遲遲不見二樓西的人過來,就去二樓西責問一女工。
“二樓東的人已經開始洗盤了,二樓西的飯盤怎么還沒收好,為什么?你們組里的人呢?”
“二樓西的飯盤最多,你沒看見嗎?一個送面包去了;一個在售菜間擦桌子;還有一個請假了,只有兩人在收盤,大組長不知道?”
“今天情況特殊,那之前呢?不是五個人干活的嗎?你們也是這樣慢慢吞吞的,每次都落在人家后面。”
“你們二樓東幾個人?七個人!我們幾個人?你眼睛瞎了嗎?你們洗了多少盤?我們二樓西洗了多少盤?”
二樓西的一個女工在推車的前邊,一只手急急忙忙地拉著推車,另一個女工身材苗條的小圓在推車的后面兩只手使勁推著推車,三步變著兩步走,車子上每一層放滿了餐盤。到了粗加工洗碗的地方,小圓氣急敗壞,把推車上的餐盤哐當哐當地甩在洗盤的大盆子里,聲音在偌大的粗加工間回蕩,響亮刺耳,顧主任和辦公室里的人聞聲趕來,每個人的臉上寫滿了詫異和困惑。
“誰玩的?誰玩的?”小圓用手指著大組長厲聲責問,“我玩的,我走人;我沒玩,你走人。”
顧主任好言好語的安慰二樓西的女工們,女工們強烈要求調來監控,嚴查事實的真相,還工人清白,重新安排二樓西的工人人數,實行三班循環轉,二樓東—二樓西—三樓輪流轉,否則回家不干了。
最后老板不得不調來了監控,監控里連工人手上的青筋都清晰地看見,老板們無話可說,大組長回家不干了,大家的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
你不干活,你還指手畫腳,你還比工人工資多,你還不按照實際情況安排工作,這當然行不通了。坐在辦公室里的學校領導是不知道的,個體老板也是不問的,由著你們工人去,反正只要每天活有人干就行。二樓西因為有兩個樓梯可以同時上去,學生就餐人數就比二樓東多,餐盤自然就多,如果一直被安排在二樓西上班,對于二樓西的工人就不公平了。老話說得好,哪里有不公平,哪里就有反抗。這些都是前綴,我沒有親眼所見,但一定是真實事件,而且絕不添油加醋,完完整整還原了事情的本來面目。
第三章打小報告老女人病倒住院
沒有了大組長,生活似乎平靜了一段日子,小組長這個角色就變得特出了,本來食堂里也是人才濟濟,現在三位小組長應該登場了,三位小組長分別是:龍美(大家叫她美美)、單班長、王班長。
剛來的時候,我被分在龍美的組里,和一個老女人搭檔拉大鍋菜,這個女人海門人,五十八歲,個子不高,老實人,她不會打卡,每次開飯只能站在后面傳菜。我拼命干活,一刻不閑著,希望給領導和同事一個好的印象,從而能順利地留下來(這也是介紹人小圓叮囑我的)。累是肯定的,但是風平浪靜,沒有閑言雜語,我還蠻開心的。一個星期以后,顧主任把我調到單班長組里,好了!這下子來話了!
“人家組不要就送到我組里,我沒有辦法呀!我往哪里送啊!”單班長跟姓司的老板娘叨咕,我感覺到老板娘看了我一眼,已經明白單班長說的人就是自己,站在那兒納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原來我的前搭檔就是那個不識字不會打卡的老女人,到顧主人跟前告狀,說我力氣小,拉不動大鍋菜,當然,我不知道這些。我想起前兩天,那個女人得意地說人員馬上有新的安排,大伙兒問她什么樣的新安排,她還買關子說等兩天就知道了(顧主任也是海門人,這個老女人時常用海門話和顧主任套近乎)。再不聰明的人也明白了,這個老女人,害怕不要她(龍美組里加上我已經六個人了,一個組只有五個人,她又不會打卡),就先下手為強擠兌我,因為我在她的后面來的。
晚上,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很買力地干活,居然說出這么多的閑話,哪兒出了問題?那個可惡的老女人!一定是她!第二天,我就問龍美,誰到顧主任跟前說我干活不行的?龍美就問她的軍事朱秀琴,軍事就去責問老女人,老女人可憐兮兮地哭了,“我沒說她什么呀!”
我被調走以后,每天拉菜的時候,我看見可憐的老女人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去,其他組里都是兩個人一組拉菜(2015年前的老板安排男工拉菜),上午六個菜,下午六個菜,每個菜大約五六十斤,三四天以后,老女人生病了,回到集體宿舍,坐在床上嚎啕大哭,中飯一口也沒吃。顧主任打電話叫來了她的女兒,女兒叫車子把她送進了醫院,是急性闌尾炎。一個月以后她女兒把老女人的東西拖走了。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我沒有同情她,我覺得這是報應,我沒有想到報應來得這么快,我很慶幸自己似乎得到上天的庇護,才讓那個不自量力的老女人遭到報應,她以為趕走了我,一定有一個身強力壯的頂上去,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她只落得個孤孤單單,大病纏身。人啊!為了混一口飯吃,使勁了招數。我哪有精力同情她,拜她所賜,我的日子一點也不好過。
第三章單班長鋒芒畢露
單班長不以為然,搖搖頭說:“這些人啊!背后講人家壞話,搞的人家生病了,我才不背后說呢!我要講就當面講!”
單班長四十七歲,身強力壯,在新豐食堂已經四年了,是個能干的女人,也是個自命不凡的女人,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唯一不足的是臉上有黑斑,大伙兒背后叫她“花臉”(如果沒有黑斑,也算得上一個大美人了),雖然長得不粗糙,卻使人討厭。
“我要講就當面講!”聽聽!講什么?“講人家壞話。”她自己也知道是壞話!壞話為什么要講呢?不知道那是惹人厭的嗎?在豐中食堂我看見的大班長毛姐姐的說話做事的那種沉穩、那種隨和,單班長你又算得上什么東西!把自己當什么人物了!
我每天面對這樣的女人累呀!她命令我做這做那,不讓我休息片刻,她的同伴也命令我干這干那,我的新搭檔更是這樣,身體累,心也累,我覺得自己快要倒了,回家吧,又是笑話一個,繼續吧,能行嗎?小圓(介紹我來食堂的女工)看見我躺在床上沒去洗澡,就問原因,我哭了,想回家不干了。小圓很仗義,第二天就在司老板的哥哥跟前說:“不要人家干,就讓人家回去,人家不是沒地方干。組長用她干活是應該的,其他人憑什么用她?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嗎?”
我們這一組輪轉到了三樓,我只覺得累,剛一坐下來端起杯子,單班長就叫個不停,“洗碗的水還沒有放呢!”我想了想沒講話站了起來走到三樓東一個茶爐跟前,好歹毒的女人,就是老板娘本人也不能這樣用工啊!組里五個人,兩個人(我和沈大姐拉菜)在二樓往三樓拉菜,她們三個人一直呆在三樓,當中任何一個人不能去放水嗎?還有拉菜結束了,沈大姐為什么不能放水?天天都是我放水。我來詳細介紹放水的步驟,先用大盆子等滿水,這個大盆子直徑有80公分,高30 公分,然后用小盆子一盆一盆往一只直徑70 厘米高80厘米的桶里倒,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因為這只直徑70厘米高80厘米的水桶有腳,它的底部有三只能旋滾的輪子。水桶倒滿了,一個人推到洗碗的地方(大約20米遠),再用小盆子一盆一盆從水桶里倒進洗碗的大盆子里,干完了活,我已經筋疲力盡,不想去售菜間看見那些女人,就站在洗碗的窗戶前向外面望去,翰林華府門前的路上停著許多輛小轎車,人們走路悠閑和輕松的樣子使我不敢相信她們和自己是同一個世界里的人,人們的生活真的很富裕,住的是高樓大廈,出門就是私家車,吃的穿的就不用說了,和翰林華府只隔一條小河的新豐食堂里面的生活卻是另一番景象——欺壓、、爭吵、勞累、憤怒、傷心、流淚、勾心斗角。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站在這里?更不知道自己是誰?明知道這里的生活苦不堪言,又沒有什么人綁架自己,為什么不能離開呢?回到自己的家中,面對丈夫的那些所謂的親人,也是自己不愿意的,下了那么大的決心離開了十幾年來沒有溫暖的家,卻沒有勇氣再次走進她。
既然都是一樣,那就忍著吧!也許生活本來就是這樣,那些看似光鮮亮麗的事物,其實也未必如外表表現的那樣,只不過別人沒有看見罷了!就像我沒有離家之前,以為外面的生活會比家里的好過些,毅然而然的走出家門來到外面,現在看見的還不是更糟!這樣的一邊安慰自己,一邊久久的呆呆的立在窗前,在空曠的有三個排球場大的三樓東一個人時常靜靜的沉思,一方面躲避這些人和事,讓勞累的身軀暫時休息一下,另一方面我也在反思自己為什么年輕時候不抓住機會以至于年紀大了過這種生活。人可以不相信命運,但是不得不屈服于命運,這些年來,我整日疲于奔命,忙于家務、農活和孩子,力不從心,從來沒有為更好的生活努力過,我甚至沒有拿過筆認真地寫過東西,學生時代那樣地愛好寫作,卻被我遺忘了。身體的累是常態,在家干農活時我也常常累倒生病,可是歇歇后便好了,在這里精神的累比身體的累更加讓人痛苦,你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地點突然烏云密布狂風暴雨,讓你防不勝防,提心吊膽。
我一向對人抱有善意,一旦厭倦,卻不得不天天面對這些人,在我也是一種痛苦。我不知道她們來自哪里,為何這般兇惡殘忍,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我走了,她們會少一個人干活,于她們有什么好處?人們活著就是為了相互欺壓,這樣她們的心里會快活?是誰賦予她們這樣的權力?都是為別人打工的,為何這般嘴臉和手段?我不理解我的組員為何這般刁難我,我和沈大姐拉大鍋菜,分大鍋菜,她們三個人干什么呢?一個烤烤腸,兩個分小鍋菜。小鍋菜顧名思義數量少,通常用小盆子裝,然后往小碟子里分,這里的分工全憑組長安排,沒有合理性可言。
我要留下來的意義是什么?向我丈夫以及他的的家人證明我能養活自己?還是躲避家中的同樣讓我厭惡的人和事?我似乎在躲避什么,所以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生活,希望生活有所改觀,事實證明生活變得更糟,而我卻已經無能為力。
學生吃好中飯,一個人留在售菜間擦桌子,其他四人出去倒飯盤、收飯盤、洗飯盤,倒飯盤的時候,兩個人合用一只垃圾桶,如果你不幸跟單班長搭檔,你就慘了,她把你朝一邊一推——好好看著吧!——只見她兩手在空中一擊,兩只飯盤已經合起來掄在餐桌上,飯菜快速落在垃圾桶里四處濺開,單班長不管自己和搭檔的白色工作服上已經被飯菜玷污的五彩繽紛,依舊動作敏捷、麻利地奔跑著,大家都在背后罵她“瘋子”、“瘋人院出來的神經病”。
大家每天早上四點半起床干活,一直到中午十二點半下班,下午三點上班,七點下班,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一個月兩天假,這樣的日子一天一天的數著過,還有人能夠如此這般干活——像有人用槍指著她逼著她似的——拼命得像打雞血似的,讓人受不了。
十一點二十開飯,十二點左右學生離開餐廳,工人開始倒盤,十二點四十工人已經吃好飯下來午休了。短短的四十分鐘,倒盤、收盤、洗盤,干完這么多活,真真是拼命啊!單組長在那兒帶頭干,其他人想不慌不忙也不能夠了,何況單組長還有兩個親信:七仙女和唐老鴨,唐老鴨教育我:要快點!不能落后!落后了,人家要笑話的。我冷笑:這樣干活,老板不笑死才怪呢!一群瘋女人!
同樣是食堂,在豐中那邊就不是這樣安排的,那邊是這樣的:兩個身強力壯的女子只洗碗洗飯盤,七點上班洗好早飯碗下班,中午十一點來開飯,開好飯洗好飯盤一點下班,晚上五點上班,洗好飯盤下班。其他的工人不參與她們的工作,她們也不參與食堂里其他的事情,生活不緊不慢有條不紊。
在二樓廚房后面,粗加工間工人切菜洗菜的地方也是洗飯盤的地方,收好飯盤以后,我的工作是洗鍋子和筷子,這種鍋子是分放大鍋菜用的,長60厘米,寬40厘米,二樓東和二樓西合起來有一百三十多只,還有灶上用過的,每次要洗一百五十只的樣子。洗盤子的地方,一共有四排盆子,每排兩個大盆子,一個放熱水,一個放冷水,兩個人洗,一個人清。
每個生命的發條在那一刻被無條件的擰緊了,沖啊!使勁啊!上戰場了!敵人來了!槍在后面指著呢!坐在大盆子面前的女人們,一個個汗如雨下,汗流浹背,披頭散發,盆子里的熱水散發著熱氣,兩個女工面對面坐在小凳子上,兩只手抓著兩只飯盤在盆子里使勁抖動,哐當哐當地立即就拎進了另一只冷水盆里,一個女工從冷水桶里把飯盤一只接一只迅速拾起來碼在板車上,不能有一絲松懈,否則,盆子里的飯盤就堆積如山,無從下手。每個組三個女工每一餐洗盤大約六七百只餐盤,在短短的三十分鐘里干完,這樣的勞動強度和效率誰人能比?
洗筷子和鍋子的不分組,二樓東和二樓西的合在一起由三個人搭檔洗。洗面條碗和碟子的是兩個大廚的女人搭檔,外加一個男工。我們組洗盤的當然是能干的單班長和她的得力助手七仙女和唐老鴨,我被分配去洗筷子和鍋子,沈大姐擦桌子。洗筷子和鍋子雖然不是能人干的,我也很受累。首先,我要去拖熱水給自己洗鍋子,還要負責運輸洗盤子的熱水,這些熱水都是我從廚房灶上一勺一勺舀倒盆子里,然后我和沈大姐兩人把盆子從推車上搭下來,一切洗完后,倒水又是一項繁重的程序——一個人要把一大盆水推到下水道邊然后兩只手抓住盆邊拎起來把水倒進下水道里,這才算大功告成,萬事大吉,可以吃中飯去了。在做完這一切之后我是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經常以為自己快要不行了,堅持不下去了。但我還在堅持,不知道為了什么。
第四章搶凳子沈大姐病休
我的搭檔沈大姐五十歲左右,年輕時也是個美人,不過歲月無情,兩只大眼睛早已疲憊而無力,老實巴交的人又沒有判斷力,為了生存也學會趨炎附勢,跟單班長她們一條心一起欺負我。我不理睬她,每天拉菜的時候就到更衣室等,一個人站在窗前向窗外看,看見小朋友們排著隊放學回家,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讓自己也回到兒時該多好啊!才四點半,孩子們就回家了,可自己還要工作到七點才能下班,要是重新來過,一定要自己學一技之長來謀生,不至于現在這樣累。人生啊,沒有回頭路,活到今天才真正后悔當初的自己為什么沒有好好把握機會,竟讓自己過的如此狼狽不堪。
誰相信沈大姐的命運居然和一張小凳子聯系在一起了,這個小凳子干什么用的呢?是工人洗餐具時用的,輪到我們組上三樓了,沈大姐把一張凳子帶到三樓,按道理,她不需要拿凳子,因為她擦桌子壓根用不到。我和沈大姐拉著菜剛到三樓過道,看見二樓西的陳雅琴氣勢洶洶的拿著一張凳子迎面闖了過來,沈大姐一看是自己的凳子,馬上上前去要攔住她,被我一把拉住,陳雅琴下去了。
陳雅琴五十開外,一臉的橫肉,看上去就是個人來瘋的女人,這個女人離婚了,帶著二十多歲的兒子嫁給大廚的,大廚是山東人,個子還沒有陳雅琴高,打菜的時候,他個子矮不得勁,鍋子總被掀動身。大家都叫他“小侉子”,小侉子的大門牙都掉了,說話不關風,每當叫到二樓西的人打菜的時候,小侉子卻叫成“二樓些”,那個‘些’音被拖長了三拍,大家也跟著叫“二樓些”。
陳雅琴有一個喜好,喜歡自己窗口買的東西多,面包要多;飲料要多;小鍋菜要多;包子、麻團也要多,總之,樣樣要比別人多。不然,就到搭檔那邊搶,所以龍美組里沒人肯跟她搭檔,她稍有不順心,就摔東西,噼里啪啦的,逮到什么就什么。
有一次,龍美的軍事朱秀琴正在烤拷腸,不知道陳雅琴從北門進來,更不知道陳雅琴會把手里的鍋子哐當哐當地扔在軍事旁邊的桌子上,軍事嚇得跳起來抓住陳雅琴的衣領罵道:“你發什么瘋?嚇死我了,你再扔給我看看。”
“不扔了,不扔了。”陳雅琴連忙求饒,所以大家都知道陳雅琴怕軍事朱秀琴。
陳雅琴還有一個喜好,喜歡跟其他組的人搶東西,她是洗碟子的,碟子各組夠用不需要搶,鍋子常常不夠用,她就趁大家不注意,拿走很多鍋子,鍋子少了,回頭分大鍋菜就不夠用,還要四處尋找,非常麻煩,但是遇到陳雅琴,大家只好拉倒,不然就是一場爭吵,大家怕她了。
我很清楚沈大姐不是陳雅琴的對手,所以制止了她,原以為事情也就過去了,沒想到我和沈大姐下來拉第二個菜時,陳雅琴正在向老板娘告狀,沈大姐還未來得及開口,陳雅琴已經罵上來了,“你拿我的凳子干嘛?你不洗盤,你要凳子干嘛?單班長叫你拿的嗎?你眼睛瞎了嗎?”陳雅琴嘴邊吐沫星直冒,“你想欺負我?你睜掙眼呀!我不是好惹的!我的小凳子,你拿!我洗好了海鮮醬瓶子蓋子,你把瓶子拿走了,你沒看見呀?你什么東西!你真有能耐!”
“我的小凳子怎么變成你的了?”沈大姐滿臉委屈。
老板娘拿來了那張凳子,小凳子上寫有“陳雅琴”三個字,也有“沈慧琴”三個字,老板娘斷不了案子,厭惡地離開了食堂。
當我們把菜拉到三樓售菜間,沈大姐向單班長訴說委屈,單班長當機立斷:“下去告訴司老板。”
我們下去拉第三個大鍋菜時,司老板正好在他的辦公室里,沈大姐連忙走進去,沒有說到兩句話就被司老板趕了出了,“去拉菜吧!”沈大姐無可奈何地走了出來。
當第三個菜拉上來的時候,單班長忙問沈大姐,“司老板怎么說的?”
沈大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沒有講一句話,她直覺得有理說不清。
“你也去要凳子,你還沒有分到凳子呢!你不要,你沒凳子坐啊!”單班長對我說。
“沒有就沒有,還會讓我站著洗不成?”司老板為一張凳子已經沒精打采,這里的單班長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一張凳子也要所有權,至于嗎?不是沒事找事嗎?這些人一定是干活不累閑得慌。
第二天早上,三樓像往常一樣只開兩個窗口,其他三人下去到二樓開早飯,一個到二樓西,兩個到二樓東。七仙女和我到二樓東,沈大姐像往常一樣到二樓西站窗口,陳雅琴破口大罵,“拿我的小凳子,馬上得病住院,得絕癥,得癌癥!你上醫院查查看,癌癥晚期!沒得救了,才拿人家東西呢!”
沈大姐氣得沒有啃聲。
“想爬到我頭上欺負我?把你的眼睛扣扣,看看姑奶奶是誰?我是你欺負的人嗎?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臉,打江山輪到你嗎?你還不去醫院查查啊!癌癥晚期,要死了!”陳雅琴的聲音很大,整個食堂都聽見。
七仙女在二樓東跺著腳,對司老板狠聲說:“你去二樓西看看,罵了不能聽了。”
學生早飯結束,工人吃早飯,三樓的人就在三樓吃。司老板也在三樓吃的早飯,以往司老板吃早飯也是跟這一組的人一起吃,興高采烈,一邊坐下一邊講他昨天晚上打麻將贏了多少多少,滿嘴的臟話,也不忌諱他人的感受,然后咸菜粥里一倒,筷子一攪,呼哧呼哧幾口就喝下去了,最后凳子一拉,站起來走人。今天卻一反常態,沉默寡言,呼哧呼哧幾口喝完了就走了,大概司老板也為難了,一個是大廚的女人,一個是戰友的女人。司老板剛走,單班長就叫沈大姐“去說!怕什么!”沈大姐又一次追上司老板告訴詳情,司老板一句話沒講,下去了。沈大姐久久地站著,我叫她,她才走過來,沒精打采的真像得了癌癥一樣。
我和沈大姐一起拉菜的時候,她唉聲嘆氣說這些人不講道理,我勸她不講道理就不跟這些人講道理吧!我們干我們的活,一天下來六十塊錢到手了,其他的不要管。沈大姐說她的胃疼,我勸她去醫院看看,第二天沈大姐請了假看病去了。十點鐘的時候,沈大姐回來了,大家問她檢查結果,她說要等幾天結果才會出來,不過,她要請假回家休息一下,老板娘問她休息幾天,如果有一個星期,她要重新叫人。沈大姐回家了,我組四個人干五個人的活,單班長還在電話里跟沈大姐說:“你好好休息,我們把你的活干了,十天八天不是問題。”七仙女背著單班長跟唐老鴨說:“這怎么行?一天半天我們干著沒什么,十天八天誰吃得消?”我也同意她們的看法。
沈大姐回家了,單班長對我說,“你擦桌子吧!不然就去洗盤,你自己選。”
“擦桌子就擦桌子吧!”
當單班長的小組從三樓下來到二樓東的時候(每組每個售菜間呆七天),沈大姐還是沒來上班,七仙女終于對單班長講話了,“單班長,三樓我們四個人可以,二樓東可不行啊!三樓多少學生吃飯,二樓東多少學生吃飯,你知道的,四個人根本忙不過來的,你去要人啊!”
“再等等。”
“再等等?那你去拉菜,沈大姐的活你干。”
“我們又不多拿一分錢,為什么多干一個人的活?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也說說。”
“我也可以講話嗎?我的意見你們知道的,干活的人越多越好,可是老板答應嗎?”
單班長被七仙女喝來喝去,單班長陪著笑臉,就是不去要人。
七仙女氣憤地跟唐老鴨說:“什么意思?你有力氣,你吃得消,我們吃不消,再這樣下去,我們不干了。”
三番五次地說,單班長才向老板要人。
第五章美美大罵單班長
龍美是事務長的表妹,高高的個子,上身粗,下身細,走路的時候,一扭一扭的,說起話來,尖聲怪氣的,四十五歲的女人時常扮演小姑娘的清純——甜蜜可愛的笑容,清脆溫柔的聲音。她有的是力氣,雖說是組長,拿主意的卻不是她,無意中被他人左右著跟顧主任吵架。
星期天,家長會帶飯菜來看學生,食堂的工作量減少了,工人被安排在這天打掃售菜間、過道、大樓梯,售菜間是各家打掃各家的,過道和大樓梯是合著打掃的,顧主任叫龍美組兩個人,而單班長的組里只出了一個人,軍事就提醒龍美:“人家去一個,我們為什么去兩個?”龍美馬上找到顧主任理論,三句話沒說完,她就會吵,顧主任走開去,她會追著顧主任吵,顧主任跑到辦公室里,龍美也跑到辦公室里,顧主任氣憤地對事務長說:“你家的表妹天天追著我吵架,再怎么說,我也是她的領導,你事務長說什么話,我跟你吵架了嗎?最起碼的尊重還是有的吧!她是組長,做成這樣子,工人們會怎么樣?我又怎么管理工人?”事務長訓斥表妹:“以后不許跟顧主任吵架,有什么事情講不通的來告訴我。”
龍美記住表哥的教育,不跟顧主任吵架,有什么事告訴表哥。龍美經常往辦公室跑,龍美喜歡吃麻團,吃完了又不揩嘴,嘴巴上總有一兩個芝麻叮在那兒,還美滋滋地進了辦公室,事務長拿出一張面紙遞給表妹,溫和地說:“把嘴揩揩。”
“謝謝哥哥。”龍美笑著接過面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哥哥,我告訴你啊,在蒸飯間里,顧主任抱住單班長。”
事務長半信半疑,“不要瞎講話,你干你的活。”
“哥哥,是真的,不信你問她們。”龍美不滿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了。
早上七點半到九點之間,粗加工間切菜的時候是最熱鬧的,十幾個女工圍在長六米寬二米五的桌子邊站著,兩個人搭檔共用一個菜框,每個人手里的刀都有節奏地在菜板上使勁地剁著,十五六把刀同時一個節奏——咚!咚!咚!咚!咚!咚!也只有切菜的時候十幾個人才聚在一起,大家穿著白色的工作服,戴著白色的帽子,遠遠看去,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和一場沒有指揮家的交響樂有什么區別呢!
蔬菜通常有這樣幾種,土豆,大白菜,花菜,蘿卜,青椒,西紅柿,洋蔥等等。
單班長一邊切菜,一邊眼睛在滴溜溜的盯著切菜的女工們轉,她要監視每個人,誰在用力切菜;誰在混時間,然后像地下黨員一樣把偵查的詳情告訴顧主任。她放下菜刀去看貼在門上的菜單,安排誰切什么、切多少,真是勞心勞力,卻成了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龍美跟單班長站在對角,兩個人切菜切得好好的,龍美罵起來了,“婊子,跟人家睡覺,不要臉的東西,偷人偷到食堂里來了。”
“我家老公年輕又漂亮,我要偷什么人?有的人睡在大馬路上,還沒人要呢!”單班長得意而又驕傲地毫不示弱。
“不要臉的婊子,又抱又摟的,又陪睡又陪做,二姑娘尿尿——倒尿!”龍美抓住核心問題不放。
“美美!不要講這么難聽嘛!這種話不可以瞎講的!”有個女工溫溫柔柔的故意的學著龍美的腔調。
“我看見的,姐姐,電梯里、蒸飯間里我全看見的,我龍美是瞎講話的人嗎?嫌我干活慢,去打小報告,你有多快?你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我一個菜切好了,你切兩個菜?你快,活全是你干的,我們回家,食堂用你一個人好了,能死了!怎么不上天的,欺負人欺負到我頭上了,你想死了。”
“美了!美了!美了!醉了!醉了!醉了!”不知是誰自我陶醉地唱了起來。
“嚼逼呢!嚼吧!嚼吧!”單班長自顧自的叨咕著,單班長終于被龍美帶到溝里。
“那個東西讓你玩的呢!哪是讓你嚼的呢?”
“哈哈!哈哈!”眾人齊聲大笑起來。
龍美記住表哥的話,不跟領導吵架,單班長不是領導,跟自己一樣是個小班長,也是打工的,又這樣惹人嫌,跟她有什么客氣的,還不是想吵就吵。
那些女工們干活干累了,每天除了睡覺的一點時間是自己的,其余的時間都被禁錮在這里,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枯燥無味的生活再加上勞累的身體,看熱鬧,何樂而不為呢,那就吵吧!吵吧!吵吧!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有推波助瀾的,有引風擦針的,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有冷眼旁觀的。
熱鬧是天天有的,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地方,熱鬧就自己來了。
離開家,離開孩子和丈夫,為了一天六十塊錢,,一天十二個小時的工作,一個月二十八天住在食堂里,能不熱鬧嘛!
顧主任聽見笑聲來到工人們切菜的地方,陳雅琴正跟龍美竊竊私語,一臉怪笑。
顧主任看見單班長的臉色不大好,又看見陳雅琴跟龍美鬼鬼祟祟,知道一場戰爭已經結束。
“顧主任,家花香還是野花香?”陳雅琴眉飛色舞。
顧主任兩眼干瞪著陳雅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沿著切菜的桌子走了一圈,忽然講話了,“陳雅琴帽子沒戴,罰款十元。”
“我就不戴,你敢罰?”陳雅琴菜刀桌上一扔,跑到顧主任跟前,指手劃腳,吐沫星直冒。“你家妹妹教你好好反省,你反省了嗎?你家死人了嗎?叫我戴帽子,你家祖宗八代死了!”
陳雅琴老公也就是那個大廚聽見老婆的叫罵聲,從廚房里出來了,他制止她罵顧主任,陳雅琴把一只盆子哐當一聲摔在老公身后,老公嚇得跑開去了,陳雅琴拾起盆子在老公身后又是哐當一聲,司老板娘連忙推走大廚。
“你不幫我說話,還幫人家,有這個道理嗎?昏頭了,一個個全昏了!”
“姐姐,好姐姐,回頭我去說他,你先歇歇。”老板娘陪著笑臉拉走陳雅琴。
九點鐘菜切好了,各個組留兩個人打掃衛生,女工們用小盆子端水,先澆桌子,一盆一盆的水沖干凈桌面,再用水沖地,怎么沖呢?用一個大桶等滿水,這個大桶里的水有一百多斤重,然后把這個大桶扳倒,靠水的沖力洗刷地面,這樣的打掃每天如此,每天扳倒一大桶一大桶的水就證明了這些女工們不是等閑之輩,其實接一根水管就解決了所有問題,但是沒有人去做這樣的舉手之勞,也許她們天生是吃苦受累的命,不值得也不配過不花力氣的日子。
單班長看見只有自己組和龍美組的人,卻不見王組長和她組里的人,找顧主任要人。顧主任來到二樓西找人,王組長去了,小圓卻不肯去,一手扶著腰,倚在售菜間的門上,輕聲細語的說:“從開學到現在兩個多月了,一直是我和王組長打掃,我現在腰疼,不能打掃了。”
另外兩個女工切好菜就去拉大鍋菜了,顧主任只好叫女工冷亞萍去打掃。冷亞萍五十開外,圓圓的臉,蘑菇頭,白皙的皮膚,看上去只有四十歲的樣子,依然還是個大美人,大伙兒都叫她“冷總”,冷總是王組長的人,平時烤烤腸,擦桌子。
冷總來到粗加工,一邊打掃,一邊罵:“哪個婊子又看不慣我了?我拿的六十塊錢,拿的你家的?你天天找麻煩,今天找你,明天找她,有意思嗎?你哪根筋搭錯了?”冷總罵得兇就掃得兇。
顧主任聽不下去了,故意指著地面說:“掃干凈了!”
冷總走到顧主任指定的地方打掃,顧主任又指著另一個地方繼續命令冷總“掃干凈了。”
冷總扔下掃把,一把拽住顧主任的衣服使勁拉扯,顧主任高聲叫到:“你想打人?”
吵架聲驚動了辦公室里的人,他們驚慌失措走了出來拉開了冷總。
看到這個場面的工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單班長和七仙女,,七仙女回到售菜間還心有余悸,“媽呀,你是沒看見呀,要不是辦公室里的韋老師和夏老師來,就打起來啦!”
“她以前在家養豬子的時候打老公呢!”單班長不以為然,“現在的人都發神經病。”
“以前我們在食堂干活不像這個樣子,活也沒這么苦就是了,男工拉大鍋菜分大鍋菜,女工分小鍋菜,洗盤的人每個月加五百塊。現在哪像個食堂?倒像個神經病醫院,人家說你單班長干活像從神經病醫院出來的,我看這些人也差不多。”七仙女感慨萬分,又為顧主任打抱不平,“顧主任這么大年紀的人了,說什么也是個管理人員,個個能罵,真可憐!”
“冷亞萍一天干多少活?大鍋菜不拉也不分,就分個小鍋菜,還要其他人幫著分,不倒盤,不洗盤,就烤烤腸,擦桌子。”
“我的單班長,你還說呢!就是說你在監視她,她才跟顧主任吵起來的。”
“要她組里的人不說呢!人家拉大鍋菜又洗盤,同樣是六十塊錢一天,你干多少?人家干多少?還好意思說!”
“說了就吵架,你沒看見嗎?還有說的那些話能聽嗎?婊子!食堂里天天是婊子不離口,那滿大街跑的不都是婊子了?大街上的婊子白天還不用干活,食堂里的婊子夜里干活,白天也要干活,有這樣能折騰的婊子嗎?”七仙女笑得直跺腳,“不要說我不做婊子,就是做婊子,也輪不到你說,我還有老公呢!”
“我也是這個意思,開口閉口都是婊子,顧主任六十二歲的人了,我要找也要找個比我老公年輕漂亮的,真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跟她們說不出什么東西來。”
顧主任來了,安慰兩個受傷的女人,“你們不要理他,她罵她的,我不怕,我在南陽食堂十幾年了,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你們干你們的活,什么事別放在心上。”
第六章人來瘋燒了吃
陳雅琴頭天晚上跟她老公說她明天過生日,請她組里的人吃面條,叫大廚明天早上留五碗面條給她。第二天早上,學生早飯開好了,陳雅琴去端面條,大廚忘了這件事情,火關了,下面條的鍋子也收起來了,陳雅琴火冒三丈,把老公推來推去,鍋子、勺子滿天飛,另一位大廚秦師傅連忙出來勸解,答應明天早上肯定有面條。
“還了得,我說什么全不當回事了,你把我當什么人了?你滾!死滾!我要你干什么?燒了吃!”
“他的工資全給你了,你叫人家滾到哪里去?”秦師傅看不下去了。
“陳雅琴,吃早飯,不能這樣講話,這么多人,給你老公面子就是給你自己面子。”秦師傅的女人也出來說話。
“給他面子?他給我面子了嗎?昨天我就說好了,請我組里的人吃面條,有他這樣做人的嗎?我要你干什么?燒了吃!”
陳雅琴的老公站在一邊,瞪著眼睛氣呼呼的看著陳雅琴,早飯也不吃。
“好了,好了,要打要罵回家再說。”秦師傅女人可憐山東大廚,“陳雅琴把你老公叫來吃早飯。”
陳雅琴有句口頭禪:“燒了吃。”
早上五點到班干活,大家忙著分粥;分包子;分雞蛋;她老人家姍姍來遲,還在水池邊刷牙呢!龍美叫她干活,她問:“還有人呢?燒了吃!”
下午三點上班,大家分筷子;分勺子;分碟子;下盤。陳雅琴三點半才來,龍美叫她拉菜,她卻問:“還有人呢?”
“燒了吃!”眾人異口同聲。
第七章送貨上門
龍美組里還有個女工姓朱,大家叫她朱子(豬子),她有句經典格言:給我多少錢,我就干多少活;你給我六十塊錢,我就干六十塊錢的活。
食堂改制以后,為了防止工人偷東西,就把女工放在一樓一個大宿舍里,這個宿舍以前是學校的一個大超市,男工也放在一個宿舍里,男女宿舍都在一樓。女工宿舍有二百多個平方,女工的床沿著墻四周擺放,中間空蕩蕩的,只有四根柱子,里面兩根柱子上裝有插座,柱子周圍是各種各樣的電瓶車和烘干機。
勞累了一天的女工們晚上下班了,洗澡洗衣服,再坐在床上打幾個電話,相互聊一會兒白天的事情,九點多也就睡覺了。
朱子和楊子(打掃三樓餐廳的女工)每天晚上都一起去看兒子,兒子是九點四十下晚自習,回到宿舍已經十點多了,大家都睡著了,朱子還在和楊子講個不停,精力旺盛而且聲音很高,沒人出來制止她們,大家都知道朱子不能惹,惹不起。她們又說又笑的,天天如此,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宿舍里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這天晚上,工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剛剛坐下吃晚飯,朱子講話了:“哪個婊子瞎說的?說我跟蹤她。那天晚上我和龍美去小店賣衛生巾,我們怎么知道你們在前面?還說我們一直跟到豐收大地,瞎說啊!我們賣好東西就回來了,根本沒看見個人影。自己送貨上門,關我們什么事?”
朱子的沒有主人公的故事概述我是一點也沒聽懂,這樣的挑戰告白我聽多了,基本沒人敢接,誰上去誰找死,所以聽不懂也不奇怪。但是有四個字‘送貨上門’我覺得很耳熟,似乎在那兒聽說過的,一時又想不起來。
吃好晚飯,大家回到宿舍,小圓偷偷地問我,有沒有把她講的話告訴別人,我不知道她指的什么話,我們在一起講的話多了去了,小圓生氣地說:“你就裝吧,我只有在你跟前說過的,你不說別人怎么知道的?”
哦!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小圓告訴我,單班長帶著七仙女到四樓找顧主任,單班長是拉皮條的,七仙女是送貨上門。可是我早忘了這些話,別人是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知道?整天除了干活還是干活,哪有精力再問這些無聊的話題。你告訴我一個不知道那里來的秘密,一個月以后第三個人發表了聲明,這個聲明里和那個秘密有同樣的字眼“送貨上門”,于是我就被小圓認定是告密者,以后的日子里,她一直冷臉對我,不跟我講一句話。我覺得莫名其妙。
晚上九點多了,大家像往常一樣已經睡了,朱子還在津津有味地看二人轉,七仙女從床上跳起來關燈,接著說,“把死人東西關掉。”
朱子看得入神沒聽見,楊子悄悄小聲告訴朱子,朱子勃然大怒,“什么死人東西?影響你睡覺了?上操場陪顧老頭散步就不困了?十一點,也不困啊!誰不知道啊!”朱子一邊說一邊使勁摔東西,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睡在她旁邊的女工忍不住了,“你天天晚上講個不停,也能歇歇了。”
“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講話的?我現在就聽見你講話的。”
大家原以為那天晚上七仙女和朱子會干上一仗,沒想到中間出了個程咬金,很煞風景。不過好戲還沒結束。
第二天早飯開好,七點鐘工人切菜的時候,朱子跟顧主任吵起來了,朱子一邊切菜,一邊罵:“七點鐘來切菜嫌遲,幾點鐘來呀?晚上十一點!這個不困啊!有音樂就困了,罵我死人東西,你是什么東西?婊子一個!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好了,好了。”有人出來勸阻。
顧主任盯著朱子問:“你切了多少菜?”
朱子把菜刀使勁向菜板一扎,刀穩穩地立在菜板上,還晃了兩下,朱子狠狠地說:“我就切這些,你給的六十塊錢一天,我就干六十塊錢的生活,怎么了?”
顧主任的妹妹來了,她是食堂的承包人之一,也是法人代表。七仙女到辦公室把昨天晚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詳細地告訴了法人代表,并且要求法人代表答復她,朱子罵她“婊子”是什么意思。
法人代表又把朱子叫去了,朱子理直氣壯,“我沒罵她‘婊子’,我只說晚上十一點了還出去散步,是她多心了。”
法人代表意味深長地對朱子說:“你罵沒罵,我沒聽見,跟我沒有一點關系。你沒有罵七子‘婊子’是最好的,希望以后也不要出現這樣的情況。假如誰說出這樣的話,人家老公來食堂打人,我們一點辦法沒有,出了人命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什么話能講,什么話不能講,自己應該知道。”
第八章生活感慨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斗爭,這里的火藥味太濃了,誰也不甘心當一個平庸的人,是活得太累還是太無聊?每個人把自己的丑陋兇惡的一面都發揮到極點,毫無半點羞愧之心,像困獸一樣被丑惡包圍著,最后世界里只剩下丑惡。
你方唱罷他又登臺 ,好戲連臺,演員沒覺得累,觀眾我是真的累了,也許人家天生精力飽滿,多余的精力沒有地方用,我呢,干活已經筋疲力盡,哪有閑情逸致再去欣賞生活的多姿多彩,我連做合格的觀眾的資格也沒有。所以最后大幕拉開,演員還沒有盡興,觀眾已經先行一步退去,我不知道最后她們贏了什么,假如生活少了這些調味品,生活于別人會安逸清靜許多,于她們自己就寡然無味。
我只想有一份工作,不管多么辛苦,拿一份工資,這就足夠了,我也不想偷懶,事實上也輪不到我偷懶,三四雙眼睛盯著你,由不得你做主,她們都是一等大丫鬟,我只不過是三等粗使丫鬟,同樣是打工的,也是要分等級的,我也無條件服從,只求別人不挑刺就行。說是委曲求全也差不多,為了一份工資,在金錢面前,誰不低頭,何況我的體力不如人,實力就在那兒,你能講什么呢?有好幾次我要放棄這份工作,最終為了我的女兒我還是堅持了下來,我不想讓她說我的媽媽什么事情都干不了,說真心話,如果沈大姐不走,我繼續洗鍋子,我可能真干不下去了,因為我每次倒掉洗鍋子的水后,(那一大盆水估計有百十斤重),我的心臟砰砰直跳,所以我還是要感謝沈大姐,她的離開救了我,當然我也要感謝我的其他組員,特別是單班長她果斷要求我擦桌子,還有七仙女和唐老鴨,也沒有計較我,所以我能夠堅持下來。
其實像我這樣體單力薄的人在這個大食堂里是活不過兩個月的,我之所以能夠存活下去,現在分析下來,一是我當時年紀只有四十五歲,二是我盡力干活,不去偷懶,三是我不參與是非,我僅僅是一個打工的而已。
第九章秋學期結束
學期接近尾聲,司老板娘來食堂比以前勤快了,以往只是開中飯開晚飯過來站窗口,一坐下就是說麻將桌子上的事情,這一點倒跟她的丈夫情投意合,一看就是一家人,她說話速度快,聲音尖尖細細的的,所以即使認真聽她說話,大概也聽不明白。但是她的姿勢、她的眼神、她說話的語氣都在表明她是一個富有的人,包了十幾年的食堂,銀行里五百萬呢!
兩位大廚忙起來了,一個腌肉腌魚,用花椒、八角、桂皮腌制,真不愧是打出的手藝;一個做餃子餡,忙的不亦樂乎。三樓的單班長和七仙女們也忙起來了,兩人包餃子,整天的包,包了許多許多,包好了送到冷凍室冷凍,冷凍以后好帶回家,司老板娘說過年打麻將,沒空煮飯吃——真是會打算會過日子的老板娘。
要過年了,要放寒假了,終于可以回家了。
學校請工人吃年夜飯,就在一樓教師餐廳,山東大廚掌勺,大廚的老婆上菜,司老板娘幫忙上菜。菜很豐盛,大廚燒菜也很用心。邵老板(顧主任的姐夫)終于露面了,矮矮的,黑黑的,瘦瘦的,好像大病初愈的樣子,坐在人群當中根本看不出是個老板。
邵老板講話了,“這學期對大家的辛勤勞動,我邵某人代表學校和承包方表示衷心的感謝,大多數工人是盡心盡力的,我們都看在眼里,我們大家能夠聚在一起共事是緣分,我們要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緣分,好好的相處,在將來的某一天,當我們回憶今天的時候,那將是一份美好的記憶。祝福這學期的平安,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工作愉快!合家歡樂!下面有請事務長講話。”
對于做老板的賺到錢的日子當然有美好的回憶,對于我,一個打工者,尤其是一個沒有體力卻不得不出賣體力的人來說,確確實實沒有,但是這段打工的日子能夠讓我逃離那個熟悉的環境,在陌生人之間穿梭,我還是愿意的。那時候的我是怎么熬下來的,現在的我還是不得而知。
事務長微笑著說:“祝福的話邵老板已經講了,我最喜歡唱歌,我就以歌代酒祝福大家吧!”雖然是清唱,事務長還是那么深情,那么投入。
有生之年能和大老板以及事務長這樣的人物坐在一起吃飯,真是榮幸之至,而且能夠近距離觀看事務長唱歌,這也許就是打工生活的意義所在吧!
楊會計、韋老師講了笑話,秦大廚也被拉上來唱了一首歌,晚飯一直吃到十一點才散。
第二天早上,工人們歡歡喜喜打包回家過年。
第十章春學期來了
放了二十八天寒假,工人們又回到了食堂上班。
新學期一切照舊,與往日不同的是打掃成了家常便飯,說是衛生監督所的人要來檢查衛生。
吃過早飯收拾完碗筷,工人們開始打掃售菜間,第一步打掃保溫箱,先打開開關放水,邊放水邊用清潔球擦洗保溫箱的四周,邊擦邊用牙簽戳開關,飯米粒塞住開關,水出不來,放完水把保溫箱扳起來讓它站立,然后用水沖洗,把里面的雜質沖出來,接著把保溫箱放平,開關管起來,加水。
第二步沖刷地面。
第三步擦桌子、窗臺、鍋蓋。
工人們第二步還沒有結束,司老板已經叫起來了,“快的去切菜。”
工人們里面的衣服都濕了,吸在身上很難受,一個工人說:“讓我們喘喘氣啊!”
老板還在叫喊,單班長命令一人留下,其他四人去切菜。
第二天重復第一天的工作程序,切菜的時候每組還要調走一個人去打掃大樓梯,當然打掃大樓梯的不止這三個人,還有司老板和食堂老總,平時是看不見他們干活的,非常時期全民皆兵呀!老總們用水槍沖洗扶欄和臺階,工人們用地刷刷臺階。
第三天第四天依舊,每天不停地洗刷刷洗刷刷,工人們早已筋疲力盡,盼望著,盼望著,大領導們終于來了,在食堂里轉了一圈走了,臨走丟下一句話“衛生不過關,管理不到位。”
打掃繼續,工人們背后抱怨老板不用心招待監督所的人,茶水喝不到一口,香煙一根沒有,這樣能過關嗎?有這樣接待客人的嗎?
事務長又有新指示:打掃樓頂。哪個吃飽了沒事做上樓頂去檢查衛生?已經許多天了,食堂里面所有的角落一天幾遍地洗刷,現在要打掃的地方越來越多,工人們不知道這種日子何時是個盡頭。
頂樓平時就沒人上去,有一些黑色的管子在中間穿來穿去,西北角有一些年代久遠的生活垃圾躺在那兒,顧主任拿來了許多米袋子,讓三個工人把垃圾裝進米袋里,顧主任站在樓頂把這些口袋一個一個摔到大樓下面的小河里。
“顧主任,食堂天天打掃,加不加工資?”
“誰加呀?學校要求打掃衛生,你不能不干。”
“那我們回家不干行嗎?”
顧主任低頭干活不說話。
樓頂有幾處被凍壞了,厚厚的一大片一大片,似沙土非沙土,似泥土非泥土。
“鬼知道是些什么東西!渣土工程還要我們來收拾殘局。”
工人們的怨氣越來越多,像一張張死人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又黃又板,沒有希望,看不見未來,她們隨時在透支著她們已經透支的身體,又隨時準備著撤退;在唉聲嘆氣中,在被他人主宰的命運中消耗卑微的生命,她們也是孩子的母親,丈夫的妻子,也是有著情感和靈魂的,卻像一具具空殼一樣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操縱著,一刻不停地奔跑著,似乎后面有無數支槍在瞄準著她們。
這個學期就是食堂正常營業,和上學期一樣,另外還要抽人去打掃。工作量增加,工作人數不變。
打掃,打掃,還是打掃,春學期好像一直在打掃。
保溫箱一星期打掃一次,一個售菜間有十臺左右的保溫箱,每打掃一次,用清潔球帶洗潔精里外擦,然后清洗,然后注水,繁瑣且累人。飯盤每次洗好后要放進消毒柜消毒,工人還是那么些,工作量卻比上學期多了很多。
有工人說這是學校故意為難老板的,因為老板過年沒有給學校送紅包,這那里是為難老板,這是為難我們打工的呀!
這一學期好像沒有什么值得記住的事情發生,也許就沒有發生,當人們多余的精力消耗殆盡的時候,就沒有精力去粉墨登場了。如果一個人像機器一樣長時間快速旋轉,即使停下,這個人也和機器差不多。
第十一章翻身農奴得解放
2016年秋學期開學了,我看見食堂里來了許多新面孔,而且非常年輕,四十歲左右,高一學生家長居多,居然沒看見單班長,覺得很奇怪,聽別人說她上了學校的黑名單了,我覺得很奇怪,對老板那么忠心耿耿又這么能干的人居然也有今天,真是老天有眼。我覺得好日子開始了,隨便什么人當組長總比這個單班長好吧!
這學期盧海燕是大班長,是事務長向夏老板推薦的(學校的勞務承包人每年一換,而且每位承包人只能包一年),去年盧海燕被單班長擠壓到學生餐廳打掃衛生,郁郁寡歡了一年,現在終于翻身農奴得解放。
盧海燕一米五六的樣子,胖胖的,圓圓的臉,四十出頭,她的弟弟曾經是事務長的學生。每次吃飯,她和辦公室的人坐在一起,大多數情況下,辦公室的人到一樓教師餐廳吃飯,所以她的旁邊只有丁主任一個人。丁主任高高的個子,年輕、帥氣、和藹,我覺得這個管理人員因為年輕肯定能體會到工人們的辛苦,而且今年在事務長的強烈要求下,每組是六個人,我默默地祈禱著今年的打工生活不至于像往年那么苦累。
新學期的開始就意味著忙碌的開始——一開學,高一學生到了一個新環境,特別能吃。盧大班長要求老工人洗盤,有兩個老工人不肯洗盤,盧大班長跟她們吵了起來,并把這件事告訴了夏老板,夏老板告訴丁主任誰不聽調動就讓她回家,所以這兩個老工人對大班長恨之入骨。
盧大班長喜歡發號施令,切菜的時候,她會叫個不停,某某人干什么,某某人干什么,這天她又像往常一樣大喊大叫,不過這次她叫的是冷亞平,叫冷總搬冬瓜切,冷總也搬了,也切了,就是嫌她煩,跟她吵起來了,“誰還是不知道切什么?要你吵吵喊喊的,你是大班長,你也能搬,你也能切,不是光動嘴不動手,你要以身作則,起帶頭作用。”
“我是大組長,你是小組長,我不用你用誰?你是多說的,你對我有什么不滿的,你去告訴夏老板。”
“別芝麻大的事情就去告訴夏老板,我跟你講,她不好,我不好,就你是好人?”冷總三言兩語把盧大班長說的啞口無言。
一天早上開早飯前,二樓西的新工人張迎春去早點間拿包子麻團,看見兩邊帶芝麻的餅,就問師傅能不能吃,師傅說是一樓的老師吃的,小張就拿了一個餅吃了起來,被前去拿東西的大班長撞見,大班長發火了:“一早上來,活沒干就先吃起來,而且這是一樓老師吃的,工人是不能吃的。”
小張就說:“我餓了,看見了餅就吃一個,我不知道不能吃,你想怎么樣?”
盧大班長把這件事告訴了辦公室里的所有人,一時間這件事在食堂里傳得沸沸揚揚
第十二章盧張交手
三樓走了一個工人,就把小張調到三樓。小張的兒子今年上高一,小張個子矮矮的,小巧玲瓏,一雙眼睛機智靈活,反應敏捷,是一個頗有心計的女人。這天我和小張去放水,小張看見丁主任和盧大班長從東邊走過來,我沒覺得什么,小張滿臉怒氣,等到兩人走遠了,小張氣憤地說:“這兩人一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聽見我們來放水,才從里面出來的。”
我說:“我看未必,人家來視察情況的,大組長當然要全力協助丁主任了。”
“那扇門怎么敞開了?平日里不是關著的嗎?”小張忽然找到有力的證據。
“就算門開著又能說明什么?大白天的,你多想了。我覺得年輕女人就是喜歡瞎操心,我從來不認為男人和女人走在一起就是有男女之情。
一天中午,大家洗盤的時候,小張接到一個電話就匆匆忙忙走了,吃好中飯,朱子打電話一問,才知道是小張兒子的眼睛被同學打傷了,上醫院包扎。辦公室的楊會計韋采購員認為這件事公了比較好,小張卻堅決要求私了,她的理由是公了會在兩個孩子的檔案上留下終生的記錄,盡管她的兒子是受害者,她不想這樣。那些天小張既要照顧兒子的飲食起居,又要去學校跟打傷她兒子的學生家長談判,整個人很憔悴,我很擔心小張撐不住,“還是讓你老公回來處理這件事情吧!”
小張很堅決地說:“不要,我能處理好這件事。”
盧大班長在二樓東售菜間說:“有什么樣的媽媽,就有什么樣的兒子。”不知是誰又悄悄把這話傳給了小張,小張恨得咬牙切齒,她正在剝洋蔥,楊會計也坐下來剝洋蔥。真是奇怪,自從我進食堂以來,就沒有看見辦公室的什么人來干活,平常見面也是難得,而且楊會計一向沉穩,四個人當中最本分的,也許是最沒有免疫力的。
“楊會計,你說盧海燕要打不要打?哪有這樣子做人的?分明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她別讓我逮著,逮著了我就打她個半死。”
“這些人說話不經大腦,你不是不知道,跟她們一般見識,何必呢?”
“一開始兩個男孩子鬧著玩的,我兒子的同學的腳不小心碰到了我兒子的眼睛,后來當真了,就這么回事,事情到了她嘴里就變味了。亂嚼舌頭,我只要親耳聽見她再亂講話,你看我不打死她。”
“你也別打她,畢竟大家在一個食堂里,抬頭不見低頭見,表面上的團結還是要的,我會跟丁主任好好談談,禁止盧海燕以后亂講話。”
“丁主任跟盧海燕好著呢!他怎么會站在我這邊講話?”
“這個你放心,我擺事實講道理,丁主任還是以大局為重的。”
“楊會計,丁主任能像你這樣看得清大局倒好了,盧海燕也不會這么囂張了。她是大班長,憑什么不洗盤?憑什么站在二樓東有自己的固定窗口,其他工人都循環轉,這不是搞特殊嗎?班長是干什么的?是帶頭干活的。她帶的什么頭?拿著最高的工資,比三個小組長的工資還高200元,她的活有小組長干得多嗎?工人們對他的意見大得很,請問楊會計,如果你是丁主任,你允許盧海燕這么干嗎?”
“你說的有道理,你可以把這些意見告訴丁主任。”
“他現在聽盧海燕的,他不聽我的,盧海燕勾引丁主任,他被盧海燕迷惑住了。”
“那我現在聽你的,我是不是也被你迷惑住了?”楊會計笑著看小張的反應,洋蔥的氣味熏得小張眼淚汪汪,楊會計說:“你不會氣哭了?”
“你要是真的被我迷惑住了,盧海燕還會欺負我嗎?”小張斜著眼睛盯著楊會計問。
去年,顧主任每天被一群女人圍剿,我沒有看見楊會計操心,今天,堂堂的楊會計會為一個食堂阿姨排憂解難,屈尊親自剝洋蔥借機會送安慰,難能可貴。
看慣了食堂里女人之間的廝殺,突然畫風變了,變成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曖昧,本質是一樣的,手段卻不一樣。
突然一聲巨響像炸彈一樣從天而降,每個人嚇得都停下來四處張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原來是盧海燕把一只不銹鋼水桶使勁摔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這只水桶直徑70厘米,高80厘米),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女工韋翠蘭就站在盧海燕旁邊切菜,嚇得魂飛魄散,兩只手直顫抖,兩只眼睛向上翻,整個人要倒了,兩個工人連忙扶住她,工人們亂成一鍋粥,有的打電話給丁主任,有的打電話給老韋,老韋連忙一邊打電話給她的兒子,一邊叫車子把韋翠蘭送進了醫院,到了醫院,韋翠蘭又吐又嘔,老韋沒有紙巾只好把自己的手當紙巾用,老韋說:“這倒沒為什么,如果遲去十分鐘,醫生說就危險了,蠻可怕的。”
小張問丁主任:“人生安全都沒有了,好好的人在這里被嚇成這樣子,我也快被嚇死了,你問問哪個工人不是被嚇得半死?這里還是食堂嗎?還能打工嗎?那只桶惹她不痛快了嗎?愛護公物她知道嗎?一個普通的工人也就算了,她是一個大組長啊!她是不是神經不正常啊!”
丁主任笑而不答。
“這不是件小事情,丁主任你不能裝作沒看見,最起碼對韋大姐要有個交代。”楊會計說:“不能讓盧海燕再胡作非為, 要讓她知道做錯了事情要承擔后果。”
宿舍里,盧海燕憂心忡忡說:“冷姐姐,這么辦呢?”
“能怎么辦?打電話給夏老板,就說這個組長你不能當了。”冷亞萍不虧是冷總,遇到事情沉著冷靜。
聽說事情后來是這樣解決的,盧海燕和丁主任一起承擔了韋翠蘭的醫藥費,夏老板辭退了韋翠蘭。
第十三章小劉回到大集體宿舍
大約一個月以后的一天,我正在二樓西擦窗臺,事務長走過來跟我說:“我跟你商議件事情,小劉馬上到你們宿舍,就睡你旁邊。”
“我知道了,丁主任已經跟我說過了,沒關系的。”
中午我吃好中飯來到宿舍,果然看見小劉的東西已經放在我的另一張床上,小劉不停地說感謝之類的話,我卻毫不在意,“不管怎么說,你也是食堂的工人,這里應該有你的位置,你不用這么放在心上。”
“不是的,這是你好說話,同意讓一張床給我,碰到別人就不會這么好說話。我真的要感謝你。”
小劉是一樓的員工,去年將秀芹是一樓的組長,將組長經常欺侮小劉,小劉時常到顧主任跟前哭訴,小劉也確實遭遇不幸,老公前兩年生病去世了,女兒上高二,小劉的公婆不幫忙撫養,還讓小劉一個人還債。后來事情發展得很怪異,這不,小劉本來是一個人一間房在一樓,現在被要求搬到我們這邊來。真是荒誕,這樣就能禁止小劉和某個領導發生肉體關系了,一樓有那么多的客房,哪里是教育局的人攔得住的,如果小劉真有這樣的事情。
我聽別人說單班長和陳雅琴、還有一樓的班長蔣秀琴不止一次一起去教育局鬧事,要求教育局給他們一個說法,為什么今年學校不用他們?工人們都被聚集在一個大宿舍,為什么劉愛娟是單獨一人宿舍?難道不是正好說明她和食堂第一負責人有男女關系嗎?看來某些人去教育局鬧事的傳言不是假的,連住在四樓的秦師傅夫妻倆也被趕下來就證明了這一切不是空隙來風。
我覺得單班長小題大做,學校不用她有什么不甘心的,東邊不亮西邊亮,這兒不要再到其他地方去,反正是打工賣苦力,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何必一棵樹上吊死?還有人說單班長去年除了工資以外還拿了老板的5000元,怪不得她那么拼命帶頭干活,還監督工人千方百計維護老板的利益,原來她也是被老板利用的一顆棋子罷了。時過境遷,我也不那么恨單班長了,畢竟我們在一個組做了一年,她也沒有要求過我洗盤,而其他組的人因為洗盤常常吵架,吵得面紅耳赤。我感謝單班長讓我擦桌子。
憑良心說,單班長是一個出色的打工者,她能干不僅體現在力氣上,而且她的頭腦靈活,老板用了她既放心又省心,但是一味地站在老板的立場,而不顧工人的辛苦是她眾叛親離的必然結局。其實誰又把工人的辛苦放在在心上!至于說她和顧主任有關系,我一點也不相信,那只不過是工人們對付她的手段罷了!
第十四章海納百川
每個組每個售菜間是十天,我來到二樓東的時候,我組的班長不干了,前面走人,后面來人,我組又來了一個新工人,也姓張,叫張紅,女兒上高三,她說她在浙江那邊上班一個月七八千,現在為了女兒高考回來的,她還說她老公在那邊是車間主任。
食堂雖是個小地方,卻大海一樣的懷抱,海納百川。
張紅,你若是在大街上遇見她,遠遠地看上一眼,看到這樣的一張臉,有著這張臉蛋的身材,都是極標致的,一定會以為這是個有著極好的修養和人品的女子,可真正相處下來,卻大相徑庭,原來造物主也是有偏心的,在打造一件物品的時候,給了一個完美的外形,卻吝嗇得只給了一顆簡單的頭腦和齷齪的心靈。
她擅長講笑話,不堪入耳的下流話,她一邊講著不標準的夾著揚州口音的大豐話,一邊臉上帶著表情,眼睛和嘴同時進入角色,一邊還手舞足蹈,贏得售菜間的人哈哈大笑,我也跟著笑得前俯后仰,辦公室里的楊會計和韋采購員聽見笑聲也走來了,韋采購員喜歡講黃色笑話,沒想到有女人比他還能講更下流的笑話,所以兩人一有空就售菜間找張紅講笑話。 我說:“張紅啊,你在這里做工人有些浪費,你應該去演小品,肯定是個人才。”
張紅說:“沒有機會,有機會辦公室我也能坐。”
“這樣吧,我們跟事務長商議商議,在我們辦公室加一張辦公桌。”韋采購員說。
“那可熱鬧了,還不把水攪渾了!”
張紅站在售菜間窗口前,兩只手撐在窗臺上,看見事務長來開電子顯示頻,就叫道:“事務長,你偏心啊,你總是幫別人插,你也幫我插上。”
事務長笑著說:“你也要我擦呀!”
“事務長也跟我們開玩笑,我說的是真話,每次看見你到別人窗口插那個卡,我就納悶了,事務長為什么不到我窗口插呢?”
事務長滿臉笑容走開了。
我看明白了,無論什么樣的男人都喜歡跟漂亮女人說笑,不管這個漂亮女人大腦和內心長成什么樣。我看不明白的是事務長面對張迎春的笑臉,卻淡淡地走開了。張迎春好幾次約事務長去唱歌,事務長都拒絕了,要知道事務長是非常喜愛唱歌的,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一樣喜愛唱歌的小張,其中緣由我更是看不明白。
第十五章七仙女被開除
二樓每天早上去兩個人到一樓開老師早飯,丁主任調用年輕漂亮的女工,兩個人一組,輪到張紅和程紅珍兩人一起下去的時侯出問題了,張紅處處使喚陳紅珍,陳紅珍不服張紅,兩人吵了起來,最后陳紅珍一把眼淚一把鼻子上來了,說什么也不跟張紅一起干了,丁主任只好叫徐秀娟跟張紅一起到一樓。
新豐高中要評四星級高中,有許多老師在整理資料,還請了外地的專家來幫忙,一共二十六天,一樓食堂的工作量加大,夏老板和事務長商議后決定調固定兩個人每天五點到一樓開早飯,開好早飯留在一樓干活,十一點這兩個人上二樓開中飯。兩個人員也定下來了是二張,丁主任問了張迎春的意見,張迎春答應了,張紅不肯下去,說她在一樓干了兩個星期了,一樓活太累了,無奈張迎春一再勸說,張紅同意了。
在這個政策出來之前,丁主任已經告知大家,他不再隨機調動人員去一樓,而是哪一組到三樓,這個組組長就派兩個人去一樓。這邊三樓的七仙女和一個工人早已商議好了明天早上去一樓,晚上卻突然被告知她們不用去一樓了。
第二天早上,二張去一樓了,張紅干了三天半不干了,下午去醫務室吊水了。張迎春干了四天,第五天胃疼也去吊水了,當天晚上吃晚飯時,丁主任本人沒有在食堂,他打電話叫盧海燕再去三樓調人,七仙女剛從三樓走下來拿碗裝飯,盧海燕說:“七子,叫你明天早上和黃亞琴下去呢!”
“我不下去,本來說好了我們到三樓下去兩個人,我和黃姐也說好了我們兩個人下去,突然通知說不要我們下去了,現在又叫我們下去,一會兒這么個主意,一會兒那么個主意。我們五個人在三樓忙到現在,別的組都是六個人,這怎么算?我們組吃苦了,我要把話說出來了,不然心里不舒服。”
“兩個小姐吃不消,現在都去吊水了,要年輕又漂亮的,領導親自點名的。年輕漂亮的卻不適用,能怎么辦?計劃趕不上變化,只好重新安排人去一樓。”盧海燕也在抱怨。
“我們不年輕也不漂亮,我們不去。那兩個人干不了了,又叫我們去,如果是不累的活呢?丁主任還叫我們去嗎?我們成了什么人了?”七子能干而且年輕又漂亮,正直敢于承擔,一向是食堂里出類拔萃的人物,對于領導這樣的隨意調動心里不平衡。
丁主任又幾次打電話給七仙女,盧海燕叫七仙女不要接。第二天一早上,工人們正在起床,盧海燕已經從家里到宿舍來了,一到宿舍就大聲說:“煩死了,叫七子去一樓,不去就回家。”張迎春冷笑。
丁主任對正在二樓上早班的七仙女語氣平靜地說:“你能下去歇歇了。”七仙女一句話沒有講,脫下了工作服回到了宿舍,丁主任安排黃姐和秦菊萍去的一樓。學生早飯開好了,丁主任把七仙女又叫到辦公室,把工資接給了七仙女,七仙女早飯沒吃收拾好東西回家了。
聽說七仙女回家了,辦公室的老韋大吃一驚,問丁主任:“你憑什么讓七子走?七子就是我們食堂的門面,要人品有人品,要手藝有手藝,你不用七子還想用什么人?你叫韋翠蘭走,也就罷了,我不想說什么,可是你讓七子回家就真的說不過去了,難道你們在這些事情上就一點過失沒有嗎?”丁主任沉默不語。
七仙女回家了,她的組缺人手,張迎春去了三樓,七仙女被責令回家,她的同伴都對張迎春生氣,還有個同伴就求張迎春把七仙女叫過來,張迎春跟丁主任說,丁主任說這個電話他不能打,“我剛剛辭了七子,現在又打電話去叫人家過來,這不是笑話嗎?”
小張又去請楊會計打,楊會計也不肯,“這個電話我不能打,打了丁主任會有意見的,而且這也不是我該做的,要打也要請事務長打。”
小張說:“一個工人回去了,現在人手不夠,誰打這個電話不是打?給七子一個臺階下,七子來上班,皆大歡喜,你又得罪誰了?丁主任不好打,他要面子呢!要怪就怪盧海燕,她不讓七子接丁主任的電話,是何居心?你還沒看出來嗎?盧海燕不但不幫丁主任,還在從中作梗,這件事就壞在她身上。”
“七子組的其他人也不好,七子不肯下去,其他人不能圓個彎子下去嗎?反正一個組的相互幫一下。現在七子回家了,她們不是也得下去?非要把事情搞得這么復雜。”楊會計也非常惱火。
“你現在就幫我圓這個彎子,為什么非得麻煩事務長呢?一個電話事情就解決了。”
“我可是看在你小張的面子上打電話,你要記住啊!”
小張說服了楊會計打了電話,七仙女來了,拎了一袋子桔子,七仙女微笑著給每個人分了兩個桔子,盧大班長看見七仙女來了,氣得臉拉多長,丁主任跟她說話,她垂頭喪氣的,不搭理丁主任,一女工就悄悄問她跟丁主任生什么氣,盧大班長說:“我跟事務長已經商議好了,三五天以后,請事務長打電話叫七子過來,他倒好,把人叫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叫我的臉往哪兒擱?”那女工勸她別跟丁主任甩臉子,有什么想法放心里,別掛在臉上。盧大班長說:“我怎么想就怎么說,兩面三刀我不會。”
黃姐和秦菊萍都說累死了,把五天熬下來就好了。一樓是地獄?人人恨之入骨,躲避不及。
第十六章事務長和丁主任交手
售菜間里,小張給大伙兒分水果吃,原來昨天晚上,二張、一樓的大廚志強、丁主任、周甘娟約好到楊會計家打麻將,楊會計家住在海棠花園,五百元坐花園,周甘娟和小張合伙,一人二百五,小張看周打牌,最后兩人贏錢了。小張好幾次向楊會計建議,要租楊會計家的麻將機,楊會計不同意,擔心經常打麻將會影響樓下的鄰居的休息。小張生氣了,“不肯拉倒,我們有的是辦法。”
伍佰元坐花園,這不像食堂打工阿姨的身價,一個月我們的工資是1800元啊!小張還要減去200元(兒子的伙食費)。那只有一種可能,人家壓根不差錢,純粹是來體驗打工生活的,如果誰看自己不順眼,那就來個你死我活,把自己的看家本領拿出來。
一天下午,二張從外面興高采烈回來了,原來打麻將的場地真的租好了,就在學校附近,每月二百元,我和其他工人都覺得二張瘋了,一個月累死累活就1800元,兩場麻將一輸,又何必呢!我覺得就是租好場地,也沒人去打的。可事實并非如此,張紅天天晚上組織人員去打麻將,每打一場,張迎春得40 元,這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丁主任常常參與其中,他們以打麻將的名義聚集在一起,商議食堂事務。
一天早上,我在二樓西擦桌子,事務長走過來問我,“丁主任早上什么時候來上班的?”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因為我來上班時沒看見丁主任,那么丁主任是什么時間到的食堂我又怎么知道呢?手上一直在忙著事情又怎么注意到其他情況呢!可是這樣的回答事務長肯定不滿意,我又覺得沒有誠實回答愧對事務長的信任。
第二天早上,我聽見二樓東有事務長的聲音,“我今天四點五十到食堂的,你丁主任什么時間到的?”
“我什么時間到食堂,只有夏老板可以過問,你問不著。”
“這么大的食堂居然一個負責人也沒有,出了事情誰負責?我擔待不了,你也擔待不了,我問不著?我要開除你,你信不信?你什么時間上班的?你的工人是不是五點全部到位?你清楚嗎?”
丁主任低著頭站在窗口前不講話。
“三樓的張迎春在哪里?二樓東的李小琴呢?你的出勤記錄呢?拿給我看看。”事務長看見丁主任沉默不語,“你知道失責嗎?從今天開始,你再遲到,我罰你1000元。”
大家從來沒看見過事務長和誰紅過臉,一向溫文爾雅的事務長居然問責丁主任,真是不可思議。不過開學至今,丁主任確實不是和工人一個時間點上班,有時候工人吃早飯才來,我想不明白事務長為什么今天早上突然襲擊?追究丁主任的失責可以是某一天,為什么就是張迎春沒有來的這天早上?是巧合?這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不得而知。
學生早飯結束了,工人們去洗碗了,我在售菜間擦桌子,看見丁主任和楊會計站在二樓西的過道里,丁主任說:“他要開除我,怎么辦?”
“要開除你是夏老板的事情,你只要向夏老板說好話,‘已經遲到了,錯也錯了,今后注意,以后跟工人一起到食堂來上班。’夏老板不說什么就行了,學校也不會過多干涉老板的用人制度,你也不要顧慮重重。”楊會計像對學生一樣諄諄教導。
“還要罰我的錢,真是邪門了!”
“不會的。”楊會計暼了丁主任一眼,看見年輕的丁主任愁眉不展,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這是做教育的通常手段。“只是警告而已。”
“誰知道后面又會發生什么?”
“你做你的事情,管理好食堂,事務長不會怎樣你的,大家各司其責罷了。”
兩個人看見工人們來了,就轉開去了,走到二樓西大門外面的樓梯下去了。
我納悶了,楊會計什么時候和丁主任站在一條戰線上?楊會計無論如何也應該和事務長站在一起。楊會計高高的個子,國字型臉,一臉的正氣,如果說中年男人吃不消女人的誘惑,還情有可原,那和丁主任走在一起又是何故呢?這個丁主任雖然長得帥氣,但是做人好像沒有原則。
第十七章一樓是地獄
我覺得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好了,馬上要到三樓了,聽說去一樓干活很苦很累,我希望自己這個組盡力完成任務,不要出什么意外,因此,我把朱子、周甘娟、小耿叫到一起,“馬上到三樓了,我們組就我們四人還沒有下去過,一共十天,無論叫到哪兩個人下去,這兩個人干五天,其他兩個人接著下去干五天,你們同意嗎?”
周甘娟詭秘地看了一眼朱子說:“同意。”
到了三樓,丁主任叫我和朱子去一樓,每天早上,我和朱子五點去一樓,洗昨天晚上的飯盤,一個洗,一個清,洗完了休息一會兒,一個去餐廳端面條,從窗口上端到老師的餐桌上;一個在里面洗碗。一樓的兩個工人,一個刷卡,一個也端面條,從廚房灶間端到窗口上,組長小劉在準備包間專家的早飯。早飯開完,就是打掃老師餐廳、過道,然后打掃廚房的所有地方,廚房灶間上的每一塊瓷磚都被擦得雪白雪白的,閃亮閃亮的,洗碗池,碗架子,切菜間,這些地方每天都翻來覆去的打掃,我從來沒有這么累,中午午休后都不想起床。
第三天中午學校放假一天半,臨走的時候我問小張后天早上幾點到食堂,小張說不知道,第四天早上我和朱子都遲到了,丁主任宣布每人罰款二十元。丁主任只是在二樓吃中飯時說后天早上七點到食堂,卻并沒有通知到一樓的朱子和我。我找到丁主任說理由,丁主任說:“下次注意。”我很高興,認為丁主任答應不罰款了。
第五天晚上吃晚飯時,我提出明天周甘娟和小耿下去,周甘娟堅決不同意,她放下飯碗跑到丁主任飯桌前說我明天不肯到一樓,要她和小耿去。”
我也跑到丁主任跟前說:“不是說好了嗎?兩個人下去干五天,另外兩個人接著下去干五天,你怎么出爾反爾?”我站在那兒看了一眼丁主任,他一言不發,一個領導當斷不斷,我等不到答案去宿舍了。
周甘娟說:“丁主任又沒有叫我下去,我憑什么要下去?”丁主任還是坐在那兒不講一句話。
張迎春桌子一拍叫到;“周甘娟,你下去!不去就滾!”
周甘娟哭著回家了。
我回到宿舍以后怎么也睡不著,就去了翰林華府高中同學家里,我說:“我們在這之前都說好了,張紅和夏春風已經去過了就不去了,四個人當中兩個人先下去干五天,另外兩個人接著去一樓干完五天。我們干好了五天,周甘娟不肯下去了,還是一個組的人,也不能這樣見死不救,那個丁主任坐在那兒,半天拿不出一個主意,如果叫周甘娟去,我明天早上回三樓,那么我女兒的早飯就不用請別人了;如果叫我去,我明天一早上就要請人幫我打女兒的早飯——現在一切都是未知,真是亂得叫人沒頭緒。”
“那你明天一早上就去跟丁主任說‘我是來照應孩子的,孩子的早飯沒人打,我要去三樓打早飯給女兒。’你看他怎么處理這件事。”
我覺得同學的建議在理,就急忙回宿舍了,外面九點多了,明天還要上班,她走進校園,車子開到宿舍旁邊的路上,聽見有人叫我,仔細一瞧,涼棚架下,張迎春正坐在那兒等我。
“你上哪兒去了?我坐在這兒一直等到現在。”張迎春手里拿著手機坐在一張凳子上。
“怎么了?”我以為出了什么大事。
“周甘娟不來了,明天你必須下去。”
“我女兒的早飯怎么辦?”
“這個你放心,我會照應的。你們吵什么?你和周甘娟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怎么吵起來的?我就不懂了。”
“說好了的事情,周甘娟不干了。”
“為什么要周甘娟下去?讓盧海燕下去,她是大班長,為什么不帶頭下去?工人們下去干到現在了,她呢?天天守在二樓東的窗口搞特殊,不洗盤,哪有這樣當大組長的?她沒有起帶頭作用,也沒有為老板排憂解難。我先把話傳給你,等這件事情過了,她就不是大組長了。”
“我不相信,她有事務長撐腰。”
“事務長怕什么?你相信我好了,再等三天,她肯定什么也不是。你聽我的勸,明天繼續下去,馬上要減人了。”
“減人就減人吧!我也不在乎。”
“你孩子在這兒,你怎么能不在乎?不會減你的,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不會讓你回去的,但你明天肯定要下去,丁主任打電話來說煩死了,我說‘有什么好煩的,兩個老實人吵了一架,再正常不過了。’周甘娟不來,明天就有人過來,她想來也來不了了,明天你就看我的話兌現不兌現。”
我不想多說什么了,外面至少十點鐘了,明天還要上班,本來已經累得不行了,再不休息真的要累倒了。
到了第七天,我跟丁主任請假休息,丁主任不批,這次他沒有猶豫就拒絕了我的請求,“你走了,沒人替你到一樓。”
一樓就是個地獄,誰也不肯跳進去,組長小劉說;“你們二樓有人說‘一樓享福呢!’,也讓你們二樓的人到一樓瞧瞧有多享福。”
“我又沒有說這樣的話,誰說的讓誰來。”
因為有人說過一樓的活不累,一樓的人享福,所以把二樓的人叫來體驗生活,沒完沒了的打掃,沒完沒了的干活,這是誰的主意?工人們的生活難道還要證明什么嗎?學校評四星級,工人就必須與之共存亡嗎?而且就像法西斯一樣,點到你的名字,你就必須***。這是什么法則?——點到誰,誰必須去,不去就請回家,比如七子;去了,也無人可替代,死撐下去,比如我;我當時還笑七子沒頭腦,去就去吧,又不會死人,何必據理力爭唱反調,現在我想想自己比七子好不到那里去,死去活來的干活,工資卡上還是被罰款二十元,一向兇悍的朱子也不維護自己的利益了,對于罰款也不多講一句話,我也只好沉默。
第十一天早上,開完早飯,我就到二樓東了,小劉叫我去問丁主任后面是哪兩個人下來,丁主任正在用水槍沖洗職工宿舍門口的地面,丁主任關掉水槍問冷亞萍,冷亞萍說:“程紅珍和盧海燕,按順序是她們兩個人下去。”過了一會兒,小劉又叫盧海燕來問丁主任,丁主任正在把水管理順,一邊理一邊說:“你和陳紅珍下去吧。”盧海燕嘴里正嚼著餅,一只手抓著餅正往嘴里送,動作僵硬機械,兩只眼睛很茫然地看著丁主任,似乎不相信自己聽見的話,活像一個失寵的妃子。丁主任只顧低頭理水管子,沒有看盧海燕一眼,也沒有多講一句話。
第十八章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我組又來了一個新工人小霞,張紅越來越囂張,動不動就破口大罵小耿和小霞,小耿幾次偷偷告訴我張紅在售菜間怎樣欺負她和小霞,“你和徐秀娟在廚房拉菜,你們機靈,躲到外面去了,我和小霞沒地方去,只好在售菜間受氣,分菜、洗盤、下盤,活全干了,還要被罵。”
“你告訴我沒用,你只有去告訴丁主任。”
“有什么用?人家和領導有說有笑的,領導還幫我們說話?”小耿覺得只有忍氣吞聲。
“我想作為領導他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不公正評判又是一會事,你不說丁主任怎么知道?又怎么去維護和諧?”
“我們就是她家的丫頭也不能這樣子,何況我們都是打工的,還有沒有天理了?”
“正氣不足,邪氣就來了。”
我非常同情小耿和小霞,她從內心鄙視張紅這種人,知道這種人沒有道德底線,誰也奈何不了她。
有一次吃早飯的時候,我拿了一個肉包,張紅就說;“干活不怎樣,還知道吃好的。”我想:我又不是吃你家的,哪里輪到你看不慣?我沒理她。
張紅說:“我對我姑娘說:‘丫頭,你看看媽媽給你鋪的被子比你奶奶厚吧。’”
我說:“你就不應該在女兒跟前這樣說奶奶,奶奶幫你照應孩子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應該謝謝你奶奶。”
“她應該的。”
“你的孩子,她憑什么幫你帶這么大?你連句謝謝都不會說,還在孩子面前說奶奶的不是,這會傷你女兒的心。”我故意壓制打擊張紅。
俗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張迎春已經贏得丁主任的信任,并漸漸取代了盧海燕,張紅自然船長誰高,看誰不順眼就罵誰,她儼然是食堂里的二當家的。
第十九章張迎春請客
張迎春過四十歲生日,請食堂里所有的人去吃飯,事務長和一樓的工人沒有去。大家心照不宣,吃了這頓飯后,盧海燕不再是大班長,而盧海燕本人似乎還不知道,也穿得客客氣氣的去了,還賣了一束花帶去了。楊會計和韋老師也去了,工人就問他們,夏老師為什么沒來,楊會計說:“就我們兩人調皮,不聽事務長的話。”言下之意,事務長不許他們來吃飯。
有人說事務長那次跟丁主任吵架就是為這件事,夏老板打電話給事務長——丁主任要免去盧海燕的大組長職務,還要免去三個小組長的職務。不過這次事務長沒有來吃飯是蹊蹺。
每個人都準備了份子錢,吃好晚飯后,張迎春一個也沒收,一共四桌菜,至少2000元,我不明白小張為什么這么做,以小恩小惠把所有反對盧海燕的工人都爭取到自己身邊來,把年輕的新工人、中立的老工人也拉攏來,把辦公室里禁不住誘惑的男人也拉攏來,只為推翻盧海燕這個大班長。
盧海燕也太不得民心,沒有一個人擁護她,一沒頭腦,二沒心計,凡事不經大腦,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到什么臉上就是什么。平時耀武揚威的把一大家子得罪了,還自以為了不起,連做人都不會,哪里會做大班長?所以不是小張會用手段,而是盧海燕經不起推敲,也難為事務長了。
那天晚上,大伙兒吃好晚飯就回宿舍睡覺了,小張也不知道幾點回來的,半夜了,宿舍里忽然有人嘔吐,若大的宿舍里痛苦不堪的哇哇聲特別刺耳,大伙兒都被驚醒在床上,卻沒有一個人起床去詢問,其實每個人心里都清楚是小張晚上酒喝多了在吐個不停。
小張不允許其他工人跟盧海燕搭檔切菜,盧海燕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那兒切菜,沒人跟她說話。吃飯的時候,丁主任也不去盧海燕的桌子了,盧海燕一個人又吃不了,就叫我和徐秀娟去她的桌子吃,張迎春和張紅知道了,把徐秀娟罵得狗血噴頭,“你饞死了,你哪一世吃過的?你讓她一個人坐在那兒吃,撐死她,撐死了不怪你,你下次再去吃,有你好看的!”
丁主任跑到七仙女桌子上,七仙女桌子上本來有六個人,現在加上丁主任一共七個人,菜不夠吃,七子老吃不飽,大廚很為難,就私下怪丁主任,為什么有的桌子一個人,有的桌子七個人擠在一起。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論怎么說,盧海燕也鞍前馬后的照應他這么久,現在連吃飯也不愿呆在一起了,人心說變就變,而且毫不遮掩。
盧海燕的固定窗口也被拿掉了,她跟組走,她也必須洗盤,只當了兩個月的大組長,只享受了兩個月的特權就沒收了。她無所謂,和小冷時常坐在辦公室里說說笑笑,做干部就該享受干部的權利,不做干部就做工人,也一樣過著人生,絲毫沒感覺到失落。
第二十章風波再起
一天中午吃過中飯,周平去華帝服色賣衣服,遠遠看見楊會計的女人騎著電瓶車追趕張迎春,街上人群擁擠,兩人在街上停了下來,楊會計的女人拉扯著張迎春的包,責問她:“你約我家楊偉的,干什么?”
小張一個勁地解釋,“我沒有,我沒有,我跟周平一起上街的。”
“你們倆一起的,為什么周平在你的后面那么遠?”
周平看見楊會計的女人拉扯著小張的包不放,連忙走過來解釋:“因為一個紅綠燈,小張到了前面,我落在后面了。”
楊會計的女人情緒稍微平靜些,小張說:“師娘,我跟楊會計真的沒有約會,你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無中生有,事情鬧大了,我的名譽是小事,楊會計的損失可大了,你再好好想想。”
一天晚上工人們吃晚飯的時候,楊會計來了,陰郁、凝重地看著大家說:“趁著大伙兒吃晚飯,我有幾句話要對大家講,現在有人說法說到我頭上了,我每天和我女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大家都是看見的,怎么想起來說的,我就不明白了。”楊會計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盧海燕坐的地方,“我現在警告你,你再四處胡言亂語,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你的胡言亂語詆毀了我的名譽,影響了我的家庭的和睦,我再次警告某些人,不要自找麻煩。”楊會計說完心情沉重地走了。
丁主任接著也講話了,“大家剛才都聽明白了,我也再次提醒大家,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四處的散播謠言,害人害己,馬上元旦放假了,我們要減人,至少兩個人我們肯定是不要的,不好好干的,請你回家。”
我向來反應遲鈍,又對這些女人的竊竊私語不感興趣,所以楊會計的話到底什么意思還是沒弄明白,但是丁主任的話我是聽明白了,要減人,要辭退工人,因為楊會計的話針對誰沒搞清楚,那么個個都有被辭退的可能性,人人都是嫌疑犯。
第二十一章元旦后的第一天晚上
元旦過后的第一天晚上,二樓東的工人們刷好卡,賣完學生的晚飯,像往常一樣要把剩下的菜送到守窗口的冷總窗口上,冷總說:“不要了,今天晚上沒有體校生。”于是大伙兒就把剩菜倒進垃圾桶,工人們吃晚飯的時候,二十幾個體校生來吃晚飯了,大伙兒都愣住了,慌忙把工作餐分給孩子們吃,丁主任問:“二樓東守窗口的是誰?”
“冷亞萍。”
“人呢?”
“回家了。”
“說今天晚上沒有體校生,菜倒掉了。”
“誰說沒有體校生的?”丁主任惱怒的責問工人,“誰說沒有體校生的?”工人們一個個不吭聲,只顧著吃飯。
“不說是吧,二樓東每人罰款30元,冷亞萍50元。”
“憑什么發我們款?我和王凱收窗臺的,刷好卡我們就出來了,售菜間里面的事情我們不清楚。”秦師傅的女人不服氣。
我之前被罰了20元,現在又被罰30元,沒什么感覺了,就像一個人的傷口,第一次無意碰到會很疼,第二次、第三次就不再那么疼了,我的鄰居周平心里郁悶,叫我一起出去散步。她們走出校門,路上街燈時而明亮,時而暗淡,有兩三個一起散步的-——不緊不慢邊走邊談的;有一個人獨自跑步的——以鍛煉身體為目的的——從翰林華府出來跑步的韋老師,韋老師停下腳步跟她們打招呼。
“哎!心里不舒服,出來透透氣。”周平長嘆一口氣說。
“怎么了?”韋老師微笑著問。
“韋老師,你說我們工人辛苦嗎?掙錢容易嗎?”
“辛苦,當然辛苦,早上那么早,一天十幾個小時,不容易呢!”
“丁主任又要罰我們的錢,一個人30元,我們一天多少啊?一天只有60元,累死累活的,他丁主任不問青紅皂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我還問冷亞萍有沒有體校生,她說沒有,韋老師,你說是誰的責任?我們的錢罰得冤枉不冤枉?”
我也有話要講,“要說責任,丁主任要承擔大部分責任,你是管理人員,當時你在哪里的?我們都看不見你,你應該時時刻刻在食堂里,我們罰30元,丁主任應該罰300元。動不動就對工人說‘讓你們回家’,什么事情都聽小張的,你一個食堂的管理人員,沒有自己的主見,沒有自己的判斷力,靠一個女人拿主意,聽一個女人的使喚,真是混賬到家了!”
“我們也不能站出來給你們講話,為什么這么講呢?如果食堂里后面再發生什么事,丁主任會說:‘上次要追究工人們責任的,你們包庇他們。’我們就很被動,這是其一,其二是學校正在評四星級,不能惹他。你們看,”韋老師拿出手機給她們看,“丁主任發微信給我們辦公室的四個人,‘我要告訴學生家長,你們食堂賺學生的黑心錢,我不怕你們,我有證據,你們惹急了我,我就在網上揭發你們。’你們看看,多卑鄙啊!你女兒還在我們學校讀書呢!就這樣威脅我們,我們還真不能跟他計較,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了評到四星級,我們學校付出了多少人力物力,不能功虧一簣,前功盡棄,得不償失。”
“哎!怎么這個樣子的,你知道嗎?韋老師,小張和丁主任一定要我們說‘是盧海燕說的沒有體校生’,這樣他們就抓住把柄趕走盧海燕,只要我們違背良心咬死是盧海燕說的,就不會拿我們開刀,你說說為了把盧海燕趕出食堂,就把我們放在中間撕扯,這是丁主任的作為嗎?”
“開學的時候,丁主任不是這個樣子,很本分的一個人,小張的魅力有這么大?”
“不是小張魅力大,而是丁主任沒有管理食堂的能力,就是單班長也做不到顧主任的主,遇見事情拿不出方案來,于是小張的主意就是他丁主任的主意,小張要趕走盧海燕,他便要趕走盧海燕。你們趕就趕吧,何必把我們這些無辜的人牽扯其中呢?”
“你們也知道的,夏老板不肯用大組長,也不肯用三個小組長,出了意外怎么辦?群龍無首,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到時候連個傳遞消息的人也沒有,不是鬧著玩的,他們不知道這里的責任多大了。你們也不要著急,我們會想其他辦法的。”
第二天早上開好早飯,丁主任叫冷亞萍去他的辦公室。
“昨天晚上體校生的菜為什么倒了?”
“我不知道有體校生,因為剛剛放假過來,我以為體校生不會集中訓練的。”
“你為什么不去問問我或者辦公室里的人?”
“我找你了,辦公室、三個售菜間都沒有。”
“由于你的失責,二樓東站窗口的九個人,每人罰款100元。”
“罰100元也太多了,工人一天不過60元。”
“那你把責任全部承擔下來。”
“我能承擔多少責任?我總共1800元一個月,你多少錢一個月?要承擔也是你來承擔。”
丁主任桌子一拍,“把工作服脫下來,回家去。”
“先別忙,等辦公室里的人來,把這件事講給大家聽聽,讓大家來評評理,我再脫工作服不遲。”冷亞萍從辦公室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大聲說:“叫我承擔全部責任,我能承擔多少責任?你是干什么的?混蛋!你昏頭了!跟我拍桌子,我大一天也是你老姐姐,你人事還沒懂呢!”
丁主任也從后面過來了,聽見冷亞萍的叫罵聲,臉氣青了,手指著冷亞萍怒吼:“你跟我滾!立即滾蛋!”
冷亞萍平靜地不慌不忙地說:“你叫我滾?沒那么簡單!”
張迎春從二樓西走過來拉走了丁主任。
晚上,一樓的教師餐廳里,一樓的大廚志強、二樓的大廚秦師傅、陳師傅、丁主任四個人在喝酒,三位大廚一起敬酒丁主任,“丁主任,凡事和為貴,這次學生們晚飯也吃了,也沒造成大的過失和不好的影響,工人們也很辛苦,就不要罰他們的錢了。”
丁主任說:“話已經說出去了,不執行以后就沒有威信,看在三位大廚的面上,就每人罰10元。”
一樓的大廚悄悄告訴工人們,不要再提此事了,丁主任答應了一個人只罰10元。可是到了拿工資的那天,九個工人每人還是少了30元,原來丁主任言而無信,還是個無賴。
第二十二章張紅發飆
一個人一旦擁有了權力,卻不知道自己責任,那是非常恐怖的。一個人面對權力還能把持住,她的左右臂膀卻不能把持也是常有的事情,張迎春掌握了大權,張紅也儼然是個小組長了,發號施令,跋扈張揚。
冬天了,每個星期天,除了要打掃地面,還要打掃保溫箱,五六個保溫箱,必須大家一起打掃,我是擦桌子的,張紅和其他女工左躲右閃讓我一個人擦,二樓西的時候,丁主任跑過來看見只有我一個人擦保溫箱,也不講話,走開去了。到了二樓東,我決定如果她們不擦,自己也不擦了,張紅和一些工人過來跟我要清潔球,我說沒有。
朱子說:“你昨天剛領的呢?”
我說:“那是新的,擦烤腸機的,給你們擦保溫箱就不能用了。”
張紅跳起來了,“什么新的舊的,沒有清潔球,我們不擦。”
我拿出了清潔球,張紅吵的更兇了,丁主任兩只胳膊撐在售菜間外面的窗臺上,兩只眼睛瞪著張紅,張紅罵個不停,丁主任說:“張紅,你還要罵多久?能停了。”
切好菜到了售菜間,張紅又開始罵人了,我找丁主任來,張紅停了下來,下午張紅在售菜間又發神經了,我去辦公室找丁主任,張迎春也在,我說:“丁主任,這班怎么上啊?張紅罵人罵個不停。”
張迎春說:“我把你調到三樓去,行嗎?”
我看見張紅那德行也煩,不如到別的組換換環境,就答應了。可是當我把這件事告訴周平時,周平說:“你就在你那個組做做算了,我們這個組生活也不好做。”
我再去跟張迎春說不去的時候,張迎春發火了:“這不行,我已經跟小冷陳紅珍她們說好了,說好了的事情沒辦法再更改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還沒有去她們組呢!為什么就不行了?況且做錯事情的是張紅,要調也要調張紅走,而不是我走。”
“這件事情就這么辦,沒得商量,我這邊煩死了,孫師傅下午喝多了,蒸飯間的事情還沒解決呢!”丁主任就像個多余的人一樣坐在那兒一言不發。
在宿舍外面我打電話給丁主任告訴他我不做了,一回到宿舍,有人叫我去洗澡,說張迎春在浴室等我呢!我來到浴室,張迎春苦口婆心,“你去三樓,我讓周平和桂紅照應著你,你不要怕,沒人敢欺負你,你只管去,盧海燕和冷亞萍明年開學一個也不要,你怕什么?你跟我聽聽她們在講些什么,然后告訴我。”
“反正沒幾天也放假了,我也是做一天算一天。”
學期結束,2017春學期我沒有來。
聽說下學期張迎春終于把盧海燕從食堂趕了出去,食堂里就像文化大革命一樣恐怖,張紅偷東西偷得一塌糊涂,誰看見了她們偷東西誰就倒霉。辦公室里有什么風吹草動,就說那個看見的人說的,二張就指著鼻子罵人家,趕人家回去——她們成了食堂的主人,食堂似乎是她們自己的。雖然人人都知道(辦公室里的人也知道),人人卻不敢言語。工人不敢說,怕被辭退,事務長他們為什么保持沉默呢?
她每次下班到宿舍,一只靴子兩瓶水,兩只靴子四瓶水,包里、圍裙里都是包子和漢堡,床上堆滿了從二樓偷來的東西。給女兒打飯的保溫桶里,飯下面放一層菜,飯上面放一層菜,她女兒的餐桌周圍坐滿了同學,這些同學都不用打菜的。我相信這些絕不是他人的胡言亂語,我就親眼看見張迎春賣早飯給她兒子的同學們是不刷卡的,他兒子的兩個同學每天早上來得早,一來就直接到張迎春的窗口,我的窗口還沒有學生,所以我看得一清二楚,張迎春怕我看見,還用左手遮住卡機,右手在卡機上摁數字,卻沒有摁確認鍵。這樣的事情不是一次兩次,而是經常性的。我相信這些事情事務長一定有所察覺,卻從來沒有點破,為什么呢?
2017秋學期,學校明確不要一個學生家長來食堂上班,來上班的都是些五六十歲的老女人,楊會計笑著說:“今年食堂都是老年人,一點也不熱鬧,說笑的人也沒有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好處,頭腦靈活,反應快,干活累了,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又生龍活虎,照樣生機勃勃,老年人就不一樣了,干活累了,哼哼唧唧的晚上還不好睡,刷卡也有問題,三樓的一個打掃的女工一頓午飯居然一分錢沒有刷到卡機上,她沒有摁確認鍵。學校想到了這一點,又疏忽了那一點,難免事事思考周全啊!”
“一分錢沒有刷上卡機蠻可怕的,食堂也不能虧本啊!”一個管理人員著急地說。
“那為什么用一刀切的方式不用學生家長呢?有的學生家長素質還是可以的。”
“上學年差一點就虧本,嚇人呢!”
“有那么懸嗎?”
“就像一條船,有了漏洞,本來是小洞,后來慢慢變成大洞,那沉船不是早晚的事?”
“對呀,她拿一點,你也拿一點,不算多,可是人人拿,天天拿就不一樣了。”
“人人拿有點不符合事實,但有些人天天拿是有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食堂終于遇到了對手,明知道別人捏著自己的疼痛處,還是忍氣吞聲等到合同到期,一腳把她們踢開。不知道將來又是怎樣的熱鬧,那些熱鬧又是屬于誰的呢?單班長、二張是永遠進不去了。哈哈!哈哈!短命鬼一樣的舞臺留給了誰呢?
我是再也不想去那個鬼地方了,我不相信找不到比那個地方好的生存空間,人生難道就只有這些地方可去嗎?我不相信人們愿意生活在只有爭吵、、眼淚、勞累、憤怒的世界里,溫暖、陽光、安寧一定有,在某個未知的地方或者將來的某一天一定有。
題目:在食堂打工的日子
作者:王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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